銀料在鐵砧上化成細條時,林硯特意調小了爐火。狼崽的項圈不用太粗,指節寬的銀條正好,他捏著小錘敲打,浪濤紋比銀鐲上的更淺些,像被月光洗過的潮痕。蘇晚坐在旁邊給七葉一枝花翻土,藥鋤的薔薇紋蹭過泥土,帶出些紅褐的碎塊——那是去年從海邊帶回來的沙,混在院裡的土裡,倒讓花長得格外旺。
“鐵蛋的項圈要刻朵小薔薇嗎?”她直起身,額角的汗滴在青布褂子上,洇出個小小的圓,“它總往藥櫃鑽,許是喜歡那花紋。”
林硯的錘子頓了頓,銀條在他掌心彎出個圓潤的弧。“好,”他說,往銀條上輕輕鏨了下,一朵米粒大的薔薇初具雛形,“竹丫的刻片薄荷葉,石頭的刻顆七葉一枝花籽,正好分清。”
蘇晚笑了,蹲下來繼續翻土。七葉一枝花的紅果墜在葉間,像串小燈籠,被風一吹輕輕晃。鐵蛋趴在她腳邊,紅銅牌被曬得發燙,時不時用尾巴掃她的褲腿,像在催著新項圈快點好。
項圈打好時,日頭已經偏西。林硯用細布把銀鏈擦得發亮,三個項圈並排放在石桌上,浪濤紋裡嵌著不同的花紋,在夕陽裡泛著柔和的光。他喚來狼崽們,鐵蛋最先撲過來,看見石桌上的銀圈,歪著頭用鼻子嗅,紅銅牌蹭著桌麵“當當”響。
“慢點戴。”蘇晚按住興奮的鐵蛋,林硯趁機把刻薔薇的項圈套在它脖子上,銀鏈搭在紅銅牌旁邊,涼絲絲的,惹得它抖了抖耳朵。竹丫和石頭也乖乖地湊過來,銀項圈戴上時,薄荷和花籽的紋路在毛叢裡閃,像藏了兩顆會發光的星。
“真好看。”蘇晚摸著鐵蛋的頭,銀項圈的浪濤紋硌著手心,卻暖得讓人踏實,“以後你們也是戴銀飾的狼了。”
林硯看著狼崽們在院裡轉圈炫耀,忽然從懷裡摸出個東西,是個用銀鏈串的小墜子,墜子是片銀質的薄荷葉,邊緣卷著浪濤。“給你掛在藥簍上,”他往她手裡放,“之前的銅鈴磨得差不多了。”
銀墜子在夕陽裡閃著亮,蘇晚的指尖撫過葉紋,刻痕裡還留著他的體溫。她想起海邊的貝殼,藥櫃上的船板,腕間的銀鐲,忽然覺得這些帶著山海印記的物件,像條看不見的線,把他們走過的路都串了起來,一頭係著山裡的薄荷香,一頭牽著海邊的鹹澀風。
晚飯時,狼崽們趴在桌下,銀項圈偶爾蹭到地麵,發出細碎的響。蘇晚盛粥的手輕輕晃,腕間的銀鐲和藥簍上的銀墜子相碰,“叮”的一聲輕響,像兩滴落在玉盤上的露。
“張嬸說明天來學提煉薄荷油,”她往林硯碗裡夾了塊南瓜,“我把蒸餾器擦好了,就放在藥櫃旁邊。”
林硯“嗯”了一聲,往她碗裡添了勺鹹菜:“我明天把鋪裡的鐵架修修,給你當蒸餾器的架子,免得燙著桌子。”他頓了頓,看著她腕上的銀鐲,“這鐲子戴著沉不沉?要是累,就摘下來放藥櫃裡。”
蘇晚搖搖頭,指尖轉著銀鐲:“不沉,戴著踏實。”像他在身邊似的,涼絲絲的,卻帶著股讓人安心的勁。
夜裡,兩人坐在燈下,林硯在給蒸餾器做鐵架,鐵片在他手裡彎出好看的弧度。蘇晚則在整理薄荷油的方子,來老先生寫的字跡娟秀,紙頁邊緣還沾著點陳年的藥渣。
“你看這方子,”她指著其中一味,“要加些海鹽,說是能讓油更香,許是海邊的法子。”
林硯抬頭看了看,鐵架的邊角被打磨得光滑:“明天我去鎮上買包好鹽,上次帶回來的魚露也快沒了,順便再買些。”
蘇晚的心跳輕顫了一下,低頭看著方子,紙頁上的字跡忽然模糊起來,像映了層月光。她想起海邊的錨鏈,想起歸途中的馬車,想起此刻腕間的浪濤,忽然覺得這日子就像這提煉薄荷油的過程,把山海的滋味都熬進去,初嘗帶著點複雜的澀,細品卻藏著綿長的甜。
窗外的月光爬上藥櫃,落在銀鐲和項圈上,泛著柔和的光。鐵蛋它們擠在灶邊打盹,銀項圈在月光裡閃,像三顆小小的星。蘇晚靠在林硯肩上,聽著他銼鐵架的“沙沙”聲,鼻尖縈繞著他身上的鐵屑味,混著薄荷的清香,忽然盼著這樣的日子能長些,再長些——長到蒸餾器熬出滿罐的香,長到銀項圈磨出溫潤的包漿,長到他們的鬢角也沾了月光的白,還能這樣守著爐火,看腕間的浪濤輕輕晃,看項圈上的花紋慢慢顯,把山海的記憶,都釀成歲月裡最踏實的暖。
遠處的蟲鳴漸漸歇了,隻有鐵匠鋪的風箱偶爾“呼嗒”響一聲,像在給這安穩的夜哼搖籃曲。蘇晚捏了捏腕上的銀鐲,冰涼的金屬裡仿佛藏著片小小的海,和院角的七葉一枝花一起,在月光裡輕輕搖,搖成了他們獨有的,帶著山海味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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