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滴在豬圈的青磚上時，林硯正往石槽裡倒溫水。木瓢碰撞石麵的“當當”聲，驚得剛運來的小花豬“哼哼”直叫，粉白的鼻子在槽邊蹭來蹭去，把水珠濺得滿身都是。蘇晚蹲在圈門外，手裡捧著拌好的玉米碴，金黃的料裡摻著點南瓜碎，香得惹得豬崽直扒門。
“慢點倒，”她往圈裡遞料，指尖的溫軟碰著豬崽濕潤的鼻尖，癢得她縮回手，“彆燙著它們。”
林硯的木瓢頓了頓，溫水在槽裡漾開細小的漣漪。“剛斷奶，”他說，看著豬崽埋頭搶食的樣子，尾巴搖得像小扇子，“得喂溫的，不然傷腸胃。”他往蘇晚手裡塞了塊粗布，“擦把臉，露水打濕了。”
蘇晚的臉微微發燙，接過布擦了擦鬢角，銀簪的浪濤紋沾了點濕，在晨光裡閃著亮。鐵蛋趴在圈門外的石階上，銀項圈的薔薇紋對著豬崽，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輕響，像在宣示主權。竹丫和石頭則圍著料盆打轉，項圈的銀鏈撞著木盆，“叮當”聲混著豬崽的哼唧，像支熱鬨的晨曲。
上午，李叔來看看豬崽，手裡提著半袋麥麩。“摻在料裡喂，”他蹲在圈外笑，看著豬崽圓滾滾的身子，“長得快，皮毛也亮。”目光落在齊整的磚牆和紅布上，忽然歎了口氣，“林硯這心思，養啥都能成，不像我家那口子，喂個雞都能忘了添食。”
林硯正在給豬圈鋪新的乾草，金黃的草稈在他手裡抖開，像鋪了層軟絨。“您過獎了，”他說，草屑落在青布褲上，薄荷繡樣沾了點黃，“就是照著書上說的來，不敢馬虎。”
蘇晚給李叔倒薄荷茶，瓷杯的浪濤紋映著茶水，像杯縮著的秋。“還得多謝您幫忙找的豬崽，”她說，聲音裡帶著笑，“看著就精神。”
李叔喝著茶，看著忙碌的兩人，忽然指著院角的七葉一枝花：“今年的藥長得旺，豬崽再下崽，你們這日子，就像這花藤，能爬得老高了。”
蘇晚的臉燙得像被秋陽曬過，低頭整理藥簍，裡麵裝著給來老先生的新采草藥，項圈的銀鏈在簍邊輕晃，像串流動的星。
中午，太陽升到頭頂時，兩人坐在豬圈旁的樹蔭下歇腳。林硯從懷裡摸出個油紙包，裡麵是張嬸給的糖包，紅糖的甜香混著乾草的氣息，在風裡纏成了團。“給你，”他往她手裡塞了個，“早上沒顧上吃早飯。”
蘇晚咬了口糖包，甜汁順著喉嚨往下滑，把喂豬的辛苦都化了。“這豬崽真能吃，”她笑著說，看著圈裡還在拱料的小家夥，“才喂了兩頓，就像長了點肉。”
林硯的指尖劃過草稈，把過長的部分折斷。“年底就能長到百來斤，”他說，聲音裡帶著點期待，“開春下崽，就能賣錢了。”他看了眼蘇晚腕上的銀鐲，“到時候給你打對新的，比這個還沉些。”
蘇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往他手裡塞了個糖包：“你也吃，看你鋪乾草的汗，流得像水。”
下午，兩人去後山割豬草。林硯背著大竹筐走在前麵，鐮刀割草的“唰唰”聲驚起幾隻螞蚱，蹦進路邊的野菊裡。蘇晚跟在後麵，手裡提著小籃子，專撿豬崽愛吃的苦菜，銀鈴荷包在腰間輕晃，像顆跳動的甜。
“這片草地肥，”林硯停在片坡上，草葉上的露珠滾落在他的手背上，“割回去晾半乾，摻在料裡，省麥麩。”
蘇晚蹲下來拔苦菜，指尖的泥土混著草汁，綠得發翠。“你連豬草都知道這麼多，”她笑著說，“以前在山裡住時，是不是也養過？”
林硯的鐮刀頓了頓，草稈從刃口滑落。“小時候養過，”他說，聲音低得像風吹草葉的輕響，“娘說，養豬能攢錢，供我學打鐵。”
蘇晚的動作慢了些，看著他低頭割草的樣子，秋陽在他的發梢鍍了層金。她想起他很少提以前的事，此刻這半句關於“娘”的話，像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圈溫柔的漣漪。原來他對“攢錢”的執念，對“踏實”的堅持，都是從舊時光裡帶出來的，藏著對過往的念想。
割滿草往回走時，夕陽把山路染成了橙紅。林硯背著半筐豬草，蘇晚提著滿籃苦菜，銀鈴的輕響混著草葉的“沙沙”聲，像支踏實的晚曲。鐵蛋它們跟在後麵，鐵蛋叼著根狗尾草，銀項圈的薔薇紋在暮色裡閃，像朵不會謝的花。
回到鐵匠鋪，林硯把豬草晾在竹竿上，蘇晚則把苦菜切碎拌進料裡。豬圈裡的豬崽聞到香味，又開始“哼哼”叫，紅布在風裡晃，像團跳動的火。
夜裡，兩人坐在燈下，林硯在記豬崽的喂食量，賬本上的數字一天比一天多。蘇晚則在縫補他的襪子，針腳穿過磨破的洞，發出“嗤”的輕響。鐵蛋趴在桌下，銀項圈的響混著窗外的蟲鳴，像首溫柔的夜曲。
“你看這數，”林硯指著賬本笑，眼裡的光比燈光還亮，“比昨天多吃了兩勺，沒白割草。”
蘇晚湊過去看，指尖撫過他寫的字，忽然覺得這養豬的日子，就像這慢慢變厚的賬本，像這豬崽搖得越來越歡的尾巴，雖瑣碎，卻藏著看得見的歡喜，一分分，一天天，都在往好裡走。
遠處的稻田裡，傳來收割機的轟鳴，混著豬圈裡偶爾的哼唧，像首踏實的秋歌。蘇晚靠在林硯肩上，聽著他翻賬本的“沙沙”聲，鼻尖縈繞著他身上的草屑味，忽然盼著冬天快點來，盼著豬崽再長些肉，盼著和他一起掃豬圈、曬豬草、數著日子等開春，把這平凡的秋，過成沉甸甸的暖，實實在在，穩穩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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