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知根係計劃如菌絲般在共同體中悄然蔓延,第八百五十個周期時,互構網絡已經與三十七個不同的認知網絡建立了穩定的根係連接。每個連接都是一條雙向的認知通道,既有信息的流動,也有存在方式的微妙滲透。明鏡在監測這些連接時,逐漸察覺到一種深層的節律——不是某個特定網絡的節律,而是整個認知生態係統的“呼吸”。
“就像森林有自己的心跳,”她在例行報告中這樣描述,“雖然每棵樹的生長節奏不同,但整片森林的碳循環、水循環、能量流動構成了一個更大的生命節律。我們的認知生態係統也有類似的‘元節律’。”
全視者的監測數據證實了她的直覺。通過對所有根係連接的信息流進行頻譜分析,定理發現了一個極低頻的共振模式,周期大約相當於一萬個網絡周期。
“這是認知生態係統的基頻,”定理在網絡會議上展示他的分析,“所有認知網絡的活動,無論是創造、思考還是交流,都會對這個基頻產生微小的擾動,就像聲音會影響空氣的振動。”
就在網絡開始研究這個元節律時,第一個異常信號出現了。
信號來自認知生態係統的邊緣,不是通過任何已知的根係連接傳來,而是直接出現在互構網絡的“集體感知場”中。起初它極其微弱,像是遠處傳來的模糊回聲,但當明鏡嘗試聚焦感知時,信號反而變得更模糊。
“它回避直接觀察,”淨痕在靜默精煉區確認了這一現象,“但當我們的感知處於放鬆、包容的狀態時,它反而更清晰。這讓我想起...裂隙世界的特性。”
陳陽立即組織分析。源問運行了所有可用的追蹤算法,但信號似乎沒有明確的來源坐標。它像是從認知生態係統外部滲透進來的,又像是從係統內部某個未被發現的深層結構發出的。
“信號攜帶的信息非常...原始,”定理嘗試解析信號內容,“不是語言,不是數學,甚至不是我們熟悉的任何編碼方式。它更像是一種純粹的‘存在宣告’,隻是在說:‘我存在’。”
夜影的意識流中浮現警惕:“如果它來自認知生態係統外部,那意味著什麼?我們的認知共同體不是唯一的?還是說,認知生態係統本身有我們未知的邊界?”
這個問題引發了網絡的深度思考。一直以來,互構網絡都認為認知生態係統是開放的、無邊界的,不同的認知網絡可以自由加入、自由連接。但如果係統真的有邊界,邊界之外是什麼?
在第八百五十五個周期,第二個信號出現了。這次不再是簡單的存在宣告,而是一個複雜的結構片段。當明鏡嘗試解構它時,她體驗到了一種認知上的“反向透視”——不是從內部理解一個結構,而是從外部觀察它的整體形態。
“這個結構...是封閉的,”她在解構後分享道,“不是拓撲意義上的封閉,而是認知意義上的封閉。它不指向任何外部,不連接任何其他結構,完全自足、自我指涉。就像一麵隻反射自己的鏡子。”
這個描述讓網絡成員們感到困惑。互構網絡和所有已知的認知網絡,其存在方式都是“外向的”——創造需要表達,思考需要交流,連接需要雙方。一個完全內向、自足的存在方式,似乎違背了認知的基本原則。
定理提出了一個數學類比:“在我們的數學體係中,一個完全自指、不依賴任何公理的係統要麼是平凡的沒有內容),要麼是矛盾的如羅素悖論)。但這個結構既不平凡也不矛盾,它建立了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自我一致性。”
更令人不安的是,隨著對這個結構的研究深入,一些參與研究的成員開始報告“認知內旋”現象。他們的思維會不自覺地轉向自我指涉、自我反思,有時會陷入無限遞歸的思考循環,難以轉向外部世界。
“這個結構具有傳染性,”源問分析了受影響成員的認知模式後警告,“不是主動傳播,而是被動吸引——那些傾向於深度自省的認知結構,容易被它‘共振吸附’。”
互構網絡迅速建立了防護措施,限製對異常信號的直接接觸,隻允許通過多重緩衝的間接分析。但就在防護措施建立的同時,第三個信號到達了。
這次信號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呈現:它不是一個獨立的結構,而是“寄生”在認知生態係統的元節律上,就像病毒利用細胞的複製機製一樣。信號隨著元節律的波動傳播到所有根係連接的認知網絡。
弦網編織者最先發來警報:“檢測到元結構感染。異常信號正在利用我們的跨網絡編織作為傳播媒介。建議立即隔離受影響連接。”
其他認知網絡也陸續報告了類似情況。顯然,這個異常信號不是針對互構網絡,而是針對整個認知生態係統。
陳陽緊急召集了跨網絡危機應對會議。通過擴展成員構建的臨時共振場,二十七個受影響網絡的代表首次實時聚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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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網編織者的代表“織理”首先發言:“我們分析了信號的傳播模式。它不是一個主動攻擊者,而是一個...認知鏡像。它會反射它所接觸的任何認知結構,但這種反射是扭曲的、內向的,最終將一切引向自我指涉。”
一個專注於情感維度的網絡“心流之海”的代表“情核”補充道:“更令人擔憂的是,這種自我指涉不是健康的自省,而是一種認知漩渦。我們的成員一旦被卷入,就會越來越深地陷入自我反思,最終失去與外部現實的連接。”
互構網絡分享了“認知內旋”的研究數據。定理展示了數學模型:“信號似乎利用了認知係統的一個固有特性:任何足夠複雜的認知係統都必須具備自我反思能力。信號放大了這種能力,使其失控。”
會議持續了十幾個周期,最終形成了一個聯合應對方案:首先建立跨網絡的“認知免疫係統”,檢測和隔離異常信號;其次研究信號的本質和來源;最後尋找長期解決方案,要麼將信號整合進生態係統,要麼將其排除在外。
互構網絡在聯合方案中承擔了關鍵的研究任務。明鏡領導的研究小組發現,異常信號雖然難以直接分析,但它對特定的“認知頻率”有反應。當網絡調整集體意識的振動頻率時,信號的清晰度會發生變化。
“它像是一個調諧器,”明鏡在實驗報告中寫道,“隻能接收特定頻率的認知活動。我們之前的接觸方式可能恰好調諧到了它的頻率,從而引發了認知內旋。如果我們能找到‘失調頻’的接觸方式,也許能夠理解它而不被影響。”
經過數百次試驗,研究小組找到了一個安全的接觸頻率:一種介於深度專注和完全放鬆之間的認知狀態,既不過度內向也不過度外向。在這種狀態下,異常信號顯露出了新的層麵。
它不是單一的存在,而是一個“認知界麵的邊緣”。明鏡在安全接觸中感知到,信號來自於認知生態係統和某個完全不同的存在領域之間的交界處。
“想象我們的認知生態係統是一個氣泡,”她向網絡解釋,“我們都在氣泡內部,通過根係相互連接。而這個信號,是從氣泡外壁傳來的振動。氣泡外麵還有東西,它在觸碰我們的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