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如和郭慶儀正在後院清洗煮粥和湯藥的大鍋時,衛生室的門卻被突然推開,陳誌遠帶著幾名防疫衛生員大步走入,臉色凝重。
關上門後,他摘下口罩,聲音低啞:“老王剛剛……走了。”
六名首批發熱者中,年紀最大的老王,五十八歲,有慢性支氣管炎病史。
他從昨夜就開始高燒不退,呼吸急促,但因缺乏氧氣設備,今早體溫驟降,陷入昏迷,剛剛便停止了呼吸。
藥……沒有給他用。
因為希望不大。
屋內瞬間一片死寂。
爐火劈啪一聲輕響,像一根繃斷的弦。
即使大家做好準備,還是沒辦法麵對殘忍的現實。
老王,那個笑起來露出豁牙的老實人?
顧清如記得這個人,
他病的重,吃了土黴素嘔吐的厲害也從不抱怨。
還對她說,“我扛得住,哪還要你們這些女娃子親自醫治?”
她的胸口像被一塊冰壓住,呼吸滯塞。
郭慶儀這是第一次經曆醫患死亡的例子,她也有些驚慌失措。
李三才正在整理病人記錄本,聽見這話,手猛地一頓。
他緩緩合上本子,低著頭,也沒說話。
走了……這才第三天啊。
而其他防疫隊的衛生員,見多了類似的情況,則要穩定很多。
夏時靖原本在桌前寫著廣播稿,他動作頓住,
死了一個人……意味著他剛才寫的“疫情可控”四個字,瞬間變得蒼白可笑。
而之後,他們還要麵對更多的死亡。
他們不是在遏製疫情,而是在賽跑——
一場注定有人要落下的賽跑。
之後,陳誌遠向李副場長緊急彙報,並按程序安排了遺體處理,用白布包裹,由兩名穿防護衣的工作人員隱秘送往場外臨時掩埋點。
可消息還是漏了出去。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整個農場又一次炸開了鍋。
陰影處,孫大奎和一群人竊竊私語,
“看見了嗎?!第一批六個人中,已經死了一個!他們不是防疫,是送命!‘隔離觀察’就是‘等死名單’!明天就輪到我們!”
這話一經傳開,人群都騷動起來。
恐懼本就潛伏在每個人心底,寒冷、潮濕、謠言、死亡的氣息,如今終於找到了出口。
原本隻是擔憂的犯人們,此刻眼中滿是驚懼與憤怒。
曾接受過草墊、對顧清如抱有感激的人,也被裹挾進這股情緒洪流中。
有人悄悄朝衛生室外扔石子,砸在窗戶上發出“砰砰”的響聲。
“他們把人關起來。”
“他們明明有藥,有抗生素都藏著不給用!”
“我聽說,死了的人半夜就被拖去後山埋了,連名字都不記!”
原本對防疫措施持觀望態度的犯人,此刻徹底倒向孫大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