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暗門合攏聲,在空蕩的寢宮裡回蕩了許久,才徹底湮滅。
顧白躺在厚厚的獸皮裡,鼻尖縈繞著藥膏刺鼻的味道和她留下的、冰冷的冷香。肩背處的劇痛依舊清晰,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傷處,提醒著他那奮不顧身的一撲,和隨之而來的、顛覆一切的混亂。
“……自作多情。”
“……容器。”
她那淬冰般的聲音還在耳邊,可她倉皇逃離的背影,那被打翻的藥膏,那落在脖頸的、溫熱的液體……卻像鬼魅般纏繞不休。
全部猜錯了。
這五個字如同魔咒,在他腦海裡反複回響,帶來一種近乎暈眩的失重感。
如果連最初的背叛和囚禁都可能是假的,那什麼是真的?那所謂的“源符”又是什麼?她如此恐懼又如此渴望的東西,為何會在他體內?
迷霧非但沒有散去,反而變得更加濃稠,更加撲朔迷離。
腳踝上的鎖魂鏈依舊冰冷,提醒著他身處何地。但此刻,這禁錮之感卻莫名多了一絲不同的意味——若鎖魂鏈並非純粹的懲罰,那它到底是什麼?為了鎖住他,還是為了……鎖住彆的什麼?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寢宮中央那些黑色晶石。經過上次魔息暴走的衝擊,其中兩塊已經布滿了裂痕,其內部流轉的幽光變得極其不穩定,明滅閃爍間,偶爾會短暫地黯淡一瞬。
就是現在!
趁著妖姬不在,趁著晶石受損,或許是他窺探秘密最好的機會!
強烈的衝動驅使著他。他強忍著肩背的劇痛,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撐起身體。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牽扯著傷口,冷汗瞬間布滿了額角。
他咬緊牙關,拖著沉重的鐐銬,朝著那兩塊破損最嚴重的晶石挪去。
距離不遠,卻耗儘了他剛剛恢複的一點氣力。終於,他氣喘籲籲地靠在了其中一塊布滿裂痕的晶石旁。
離得近了,那晶石內部不穩定的能量流動更加清晰,甚至能聽到細微的、如同哀鳴般的嗡響。裂痕深處,不再是純粹的漆黑,偶爾會閃過一絲極微弱的、不同於周圍幽藍魔光的、難以形容的色彩。
他屏住呼吸,將全部心神凝聚,再次嘗試去感應體內那絲微弱的“源符”氣息。這一次,不知是因為重傷後的虛弱,還是因為這晶石的受損,感應變得格外艱難,如同在泥沼中掙紮。
就在他幾乎要力竭放棄之時——
那絲氣息終於被他再次引動,極其微弱地一閃!
幾乎同時!
“嗡……哢……”
他靠著的這塊晶石,內部猛地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異響!一道particuary深的裂痕驟然擴大,一絲極其精純、卻與魔宮氣息截然不同的能量碎片,如同被擠壓了千萬年終於找到縫隙,猛地從裂痕中逸散出來!
那能量碎片無形無質,卻帶著一種亙古、蒼茫、悲憫而又至高無上的意誌!
它並未攻擊顧白,而是如同歸家的遊子,發出一聲無聲的、唯有靈魂能感知的歎息,然後毫不猶豫地、徑直沒入了顧白的眉心——沒入了那“源符”曾經一閃而逝的地方!
“呃!”
顧白悶哼一聲,隻覺得一股龐大到無法形容的洪流衝入腦海!並非破壞性的,而是包容的、浩瀚的,如同乾涸的河床驟然迎來了遠古的冰川融水!
無數破碎的畫麵、聲音、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衝垮了他的意識防線!
……
【不再是魔宮冰冷的景象。】
【而是仙氣繚繞的雲海之巔,白玉為階,瓊樓玉宇。一個穿著雪白道袍、眉眼與他有幾分相似、卻更加沉穩威嚴的中年男子,正將一枚散發著柔和金光的、無比複雜的符文種子,小心翼翼地注入一個嬰兒的眉心。嬰兒咯咯笑著,揮舞著蓮藕般的手臂。】
【“……白我兒,此乃我人族薪火相傳之‘源符’,克儘天下邪魔,護佑蒼生……今日為父將其封於你神魂深處,非到生死關頭,絕不可動用……”】
【畫麵碎裂。】
【變成陰森可怖的魔域深淵,萬魔咆哮。依舊是那個白衣男子,此刻卻渾身浴血,道袍破碎,手持一柄斷裂的古劍,擋在一道即將閉合的時空裂隙前,對著身後一個少年聲嘶力竭地吼叫:“走!帶著源符走!去找她!隻有她能……”】
【話未說完,一隻巨大的、覆蓋著黑色鱗片的魔爪穿透了他的胸膛!鮮血噴濺!】
【少年的臉……是原主顧白!他滿臉是淚,眼神卻充滿了刻骨的仇恨和絕望,死死看了那隕落的背影最後一眼,猛地轉身,決絕地跳入了那道即將閉合的裂隙!】
【畫麵再轉。】
【是魔主的寢宮!卻並非囚禁,而是……盛宴?妖姬高踞王座,下方魔將林立。原主顧白穿著一身華貴的侍從服飾,低著頭,托著酒壺,站在王座之側。他的手指在袖中死死攥緊,指甲摳進了掌心,鮮血直流。他的目光,死死盯著妖姬那看似毫無防備的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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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聲——是原主的心聲,充滿了痛苦和掙紮:“父親……魔族……血海深仇……源符……殺了她……可是……”】
【那“可是”之後,是妖姬偶爾回眸時,那雙琉璃色眼眸中一閃而過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迷茫與……孤寂。】
【畫麵最終定格在一間密室。蘇婉清抓著他的手,眼神狂熱而偏執:“顧白!動手吧!她是魔主!她屠戮了我們多少同門!你忘了你父親的死了嗎?用源符!引爆它!就算殺不了她,也能重創魔核!這是唯一的機會!”】
【原主的手在劇烈顫抖,臉色慘白如紙:“可是婉清……源符一旦引爆,我也……”】
【“為了蒼生!死得其所!”蘇婉清近乎尖叫,“難道你對她動了真情?!你忘了你的身份和責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