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那半張記載著不祥預兆的殘頁,仿佛烙鐵般滾燙。腳下炭筆勾勒的雷火焚身圖,猙獰地訴說著第一個“失敗品”的慘烈終局。而腦海裡回蕩的,是妖姬那瀕臨崩潰、浸透絕望的哀慟心音。
冰火交織的撕扯感幾乎要將顧白撕裂。他猛地閉上眼,深吸了一口充斥著灰燼與焦糊味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不能亂。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亂。
他將那殘頁小心地折疊收起,藏入懷中最貼近心口的位置。然後用腳狠狠碾過地上的炭畫,直到那恐怖的圖案模糊不清,再也無法辨認。
做完這一切,他才感到那蝕骨的寒意稍稍退去些許。背後的鞭傷依舊火辣辣地痛著,提醒著他現實的殘酷。
清理工作變得機械而麻木。他將一堆堆紙灰和碎屑掃到角落,動作間儘量不牽動背後的傷口。天色漸漸暗沉下來,殘殿內愈發昏暗,隻有遠處廣場上零星的火把提供著微弱的光源。
終於,在幾乎耗儘了最後一絲氣力時,這片區域的清理算是勉強完成。他直起酸痛的腰背,汗水再次浸濕了額發,與背後的血汙黏膩地混在一起。
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西側殘殿的聚集區時,那裡已然點起了更多的火把,但氣氛依舊沉悶得令人窒息。傷者的呻吟聲似乎永遠不會有止息。青蘿不見了蹤影,想必是去處理其他事務。
有人默不作聲地遞給他一小塊硬得像石頭般的乾糧和半碗渾濁的冷水。顧白接過,低聲道了句謝,那魔修卻像是受驚般立刻縮回了手,躲得遠遠的。
他找了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靠著冰冷的斷牆坐下。每一下呼吸都牽扯著背後的傷,食物的味道如同嚼蠟,但他還是強迫自己一點點咽下去。他需要體力,需要保持清醒。
夜色徹底籠罩了這片巨大的廢墟。寒風從四麵八方灌入,吹得火苗明滅不定,陰影幢幢,如同鬼影徘徊。
極度的疲憊和傷痛最終戰勝了緊繃的神經。顧白的眼皮越來越沉,意識逐漸模糊,最終陷入了不安的淺眠。
然而,睡眠並非解脫。
他感覺自己仿佛漂浮了起來,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穿過冰冷的牆壁,越過斷壁殘垣,朝著廢墟中央那片最為死寂、魔氣最為濃鬱的區域——原本魔核殿的方位飄去。
不,不是他一個人在漂浮。
他“看”到了另一個意識光團——冰冷、脆弱、卻纏繞著無數漆黑執念與痛苦漩渦,那是妖姬!
秩序光紋在他腳踝處微微發燙,如同橋梁,將兩個截然不同的意識短暫地、強製性地連接在了一起!
共夢!
眼前的景象驟然變幻!
不再是冰冷的廢墟,而是一片富麗堂皇、卻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的宮殿深處!燭火搖曳,映照著熟悉的、令他心悸的裝飾——這是魔主寢殿!
場景模糊而晃動,如同隔著一層血霧觀看。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甜膩到令人作嘔的香氣,卻又混雜著一絲極淡的、不易察覺的……蠱蟲特有的腥氣。
他看到了“自己”——不,是原身阿白!
阿白穿著一身素淨的白袍,站在那裡,身姿依舊挺拔,但眼神卻空洞得可怕,仿佛被抽走了靈魂,隻剩下一個精致易碎的殼子。他的手中,握著一把匕首——匕首樣式古樸,刃口泛著幽藍的光澤,一看便知淬有劇毒!
而妖姬,就站在阿白麵前不遠處。她背對著“視角”,穿著一身極為繁複華麗的暗紅色宮裝,墨發如瀑垂下,似乎正對阿白說著什麼,聲音卻模糊不清,隻能感受到一種異樣的、帶著顫音的溫柔。
【…阿白…你看…這是我為你…】
【…很快…就不會再痛了…我們永遠…】
一些斷斷續續的、充滿病態滿足感的心聲碎片,屬於妖姬,混雜在場景中。
就在這時,寢殿一側的陰影裡,一個身影極其模糊地一閃而過!
那身影穿著淺色的、與魔族格調迥異的衣裙,袖口處,似乎有一抹銀亮的反光閃過——那形狀,竟像極了顧白記憶中現代世界的金屬手表表帶!是蘇婉清!
她出現得極其短暫,如同幻覺,隻留下一絲若有若無的、冰冷的笑意,和一句輕得幾乎聽不見的囈語:
“…真是…感人至深啊…”
隨著這句話,原本眼神空洞的阿白,身體猛地劇烈一震!他空洞的眼中驟然迸發出極致的痛苦、掙紮和……一絲清明!他握著匕首的手開始瘋狂顫抖,仿佛在與某種無形的力量抗衡!
“不……姬…快…走……”他從喉嚨裡擠出破碎的音節。
但已經太晚了。
夢境的視角猛地拉近,聚焦在那把匕首上!
隻見阿白那隻劇烈顫抖的手,在與無形力量的瘋狂對抗中,終究未能完全控製住,猛地向前一送!
“噗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利刃刺入血肉的聲音響起。
匕首的尖端,沒入了妖姬的後心偏左的位置——並非立刻致命,卻絕對是重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