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每一口呼吸都帶著刺痛感。那截從木盒中跌出、滾落陰影的蒼白指骨,如同一個無聲的詛咒,橫亙在顧白與妖姬之間,散發著冰冷徹骨的寒意和令人窒息的過往。
妖姬胸口劇烈起伏,玄色宮裝下勾勒出的線條緊繃如拉滿的弓弦。她死死盯著陰影中的指骨,那雙鳳眸之中,血色與混亂瘋狂交織,如同暴風雨前夕壓城的濃雲。先前的震怒似乎被一種更深沉、更複雜的情感所取代——是觸及逆鱗的暴戾,是秘密被窺探的恐慌,還是……麵對這昔日愛人遺骸時,那無法掩飾的、蝕骨銘心的痛楚與悔恨?
顧白跪伏在矮榻上,額頭緊貼著手背,不敢抬頭,全身的肌肉卻已繃緊到極致,如同察覺天敵逼近的困獸。他能清晰地“聽”到妖姬心中那一片混亂的風暴:
【……他怎麼敢拿出來……怎麼敢!】
【……阿白……我對不起你……】
【……這個冒牌貨看到了……他都看到了……】
【……殺了他……必須殺了他滅口!】
【……不……不行……魔核……還需要他……】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你……為什麼你要出現!】
殺意與需求,悔恨與遷怒,在她心中激烈碰撞,幾乎要將她本就瀕臨崩潰的理智徹底撕裂。顧白毫不懷疑,下一瞬間,她可能就會暴起出手,將自己連同那截指骨一起化為齏粉。
求生本能瘋狂預警,顧白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求饒?辯解?此刻任何言語在妖姬極不穩定的情緒麵前都蒼白無力,甚至可能火上澆油。他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能瞬間轉移她注意力,或者觸動她內心深處某種柔軟的契機。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陰影中那截指骨。原身阿白……這個他從未謀麵,卻如同夢魘般籠罩他全部命運的人。這截指骨上,除了那絲微弱的氣息,是否還殘留著彆的什麼?比如……強烈的情緒印記?就像他之前通過血跡讀憶那樣?
一個極其冒險的念頭劃過腦海!
就在妖姬周身魔氣開始不受控製地沸騰,眼中殺機即將凝成實質的刹那,顧白猛地抬起頭!他沒有看向妖姬,而是用一種充滿了極致震驚、恐懼、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被無形力量牽引的迷茫眼神,直勾勾地望向那截指骨!
同時,他暗中將剛剛恢複了一絲的秩序之力,以及吞噬日記殘篇後對負麵情緒的超常感知力,全部集中起來,如同最敏銳的雷達,主動迎向那截指骨!
他不是要攻擊,而是要……共鳴!要主動去觸發指骨上可能存在的、原身阿白臨死前或其他強烈時刻留下的情緒印記!
“呃啊——!”
就在顧白的感知力接觸到指骨的瞬間,一股遠比疾影記憶更加磅礴、更加純粹、也更加絕望的情緒洪流,如同決堤的天河,猛地衝入了他的識海!
不再是零碎的畫麵,而是一種近乎身臨其境的強烈感受:
不是被扼殺的場景!而是更早之前!
一個溫柔溫暖的懷抱,帶著清冽的竹葉香氣。年幼的妖姬在哭泣,身體因為承受某種巨大的痛苦而劇烈顫抖。
那個恢弘的背影正在將一枚光芒黯淡、卻依舊蘊含著恐怖能量的光團的受損的神核融入她的心口。過程極其痛苦,仿佛血肉骨骼都在被強行重塑。
那個背影發出一個沉重而悲傷的聲音在天地間回蕩:“……孩子,苦了你了……以此核為契,護此界安寧……縱使身墮無間,此心不悔……此乃吾族之命……”
緊接著,畫麵切換!是妖姬親手將一柄匕首刺入阿白胸膛的場景!但阿白的眼神……沒有怨恨,沒有恐懼,隻有無儘的悲傷、憐惜,和一絲……解脫?他的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化為一聲歎息,和一句微不可聞的低語:“……姬兒……彆再……痛苦了……”
然後,才是妖姬抱著逐漸冰冷的屍體,發出撕心裂肺的、如同失去幼獸的母狼般的哀嚎,以及啟動引魂契約時,那癲狂而絕望的嘶吼:“回來!你給我回來!我不準你死!”
這些信息量巨大無比、情感衝擊力極強的碎片,如同海嘯般瞬間淹沒了顧白的意識!他再也無法維持跪姿,整個人如同被無形巨錘擊中,猛地向後仰倒,重重摔在矮榻上,雙目圓睜,瞳孔渙散,口中發出無意義的嗬嗬聲,鮮血從眼角、鼻孔、耳朵中緩緩滲出!
他這突如其來的、慘烈到極致的反應,完全超出了妖姬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