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傾身向前,在陳野的唇上印下一個冰涼的吻。
那觸感短暫卻深刻,如同冬夜的第一片雪花,冰冷而瞬間消逝。
而做完這些後,張雅的身體此時卻比任何時候都要透明,他能幾乎看穿她的形體,看到她身後堆積的雜物,以及她臉上一種難以形容的、混合著疲憊與某種釋然的複雜表情。
陳野心中莫名一緊,小心翼翼地握住她那隻愈發冰涼透明的手。
“張雅?”
就在他們指尖接觸的瞬間,閣樓所有緊閉的、積滿灰塵的窗戶突然毫無征兆地全部自動洞開,
清冷皎潔到近乎詭異的光芒——並非月光,
更像某種純粹的、冰冷的能量流——如水銀般傾瀉而入,
瞬間灑滿整個昏暗的閣樓,驅散了所有陰影,將一切都照得亮如白晝,纖毫畢現。
在這明亮到刺眼的光線下,張雅的身體變得像晨霧遇見烈日,
從指尖開始,迅速消散化為點點晶瑩的光塵。她沒有痛苦,隻是用那雙深黑的眼眸靜靜地、深深地看了陳野一眼,
那眼神複雜難辨,有一絲眷戀,一絲解脫,還有一絲……他無法讀懂的囑托。
最終,她完全消散,無聲無息,隻剩那件華麗而孤寂的婚紗空蕩蕩地落在原地,仿佛她從未存在過。
那枚水滴形的翡翠吊墜,從她消失的脖頸處跌落,悄無聲息地陷入柔軟的婚紗布料裡,綠光幽幽。
陳野在原地呆立良久,心中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巨大悵惘和迷霧,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某個重要的坐標。
他緩緩地拾起那件冰涼絲滑的婚紗。
而在那些仍在流動的、冰冷的能量光暈中,另一個他更加熟悉的身影——葉萱的幽魂體緩緩從婚紗中凝聚出現。
她依舊半透明,眼神空洞茫然,仿佛一個被設定好程序的精致木偶,靜靜地懸浮在那裡。
陳野有些失神的問著幽靈體的葉萱,:
“小萱,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認出我了,之前為什麼沒反應…張雅是怎麼回事…這兩個冒險屋的世界為什麼是不一樣的……”
他一連串問了很多問題,包括對現實世界那個夢境最後的疑問。
可是,眼前的少女幽靈毫無反應,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或者說,透過他看著未知的遠方,沒有任何靈智存在的跡象,與剛才那個鮮活、妖異、擁有強大氣場和複雜情緒的張雅判若雲泥。
一股無力感和悲傷席卷了陳野。
他明白,他未來要走的路或許還會很長。
他看著她空洞的眼睛,想起前世的錯過,想起今生撿到她時那雙驚惶卻依然靈動的眼眸,想起現實世界那個會吃醋、會咬人、會聽得入迷的鮮活女孩。
無奈的、深重的歎息淹沒了他。
他伸出手,虛虛地環抱住葉萱冰冷的、沒有實體的幻影,然後將臉輕輕埋在她虛幻的頸窩處。
那裡沒有任何溫度,沒有任何氣息,隻有一片虛無的冰涼。
最終,他抬起頭,輕輕地、帶著告彆意味地親吻向她那雙冰冷而透明的唇。
熟悉的、心臟被撕裂的劇痛襲來,伴隨著那虛無的冰冷觸感,他的意識再次被拖入無邊的黑暗,
徹底沉淪之前,最後一個念頭卻是下一個夢,又會是哪裡?
而懷中所抱的葉萱身上那件冰冷婚紗,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的、冰冷的檀香。
1996年5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