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農業基地這事兒過去一個星期,我這心裡還跟壓了塊石頭似的。你說說,好好一個做生態農業的項目,怎麼就變成掛羊頭賣狗肉的把戲了?那些菜是真有問題還是假有問題?那些豬是真散養還是裝樣子?
我這人有個毛病,心裡有事就睡不著。連著幾天半夜醒來,腦子裡全是陳總那張笑嗬嗬的臉,還有後山那片突然冒出來的圍欄。老王他們倒是心大,該吃吃該喝喝,老李還說:“老陸,你也彆太較真,這年頭這種事多了去了,咱們管不過來。”
話是這麼說,可我這心裡過不去。重生前我吃過虧,知道虛假宣傳害人不淺。重生後我辦企業,第一條規矩就是誠信。現在看見這種事在眼皮子底下發生,裝看不見?那我這鹹魚翻得還有什麼意思?
那天早上我正對著陽台發呆,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我接起來,那頭是個年輕女聲,怯生生的:“請問……是陸沉陸老先生嗎?”
“我是,您哪位?”
“陸老您好,我叫小雅,是……是之前您去考察的那個生態農業基地的員工。”聲音壓得很低,好像怕被人聽見,“我有點事想跟您說,但不敢在電話裡講。您……您方便見一麵嗎?”
我心裡一動:“方便。你說地方,我過去。”
我們約在市區一家偏僻的茶館。我到的時候,靠窗的座位上已經坐著一個年輕姑娘,二十多歲,戴著口罩和帽子,看見我進來,緊張地站起來。
“陸老,這兒。”她小聲說。
我坐下,點了壺茶。等服務員走了,姑娘才摘下口罩,露出一張清秀但憔悴的臉。“陸老,實在不好意思打擾您。但我……我實在憋不住了。”
“慢慢說,什麼事?”
小雅深吸一口氣,從包裡拿出幾張照片推到我麵前。我一看,是基地內部拍的一一飼料倉庫裡堆著發黴的玉米,病懨懨的豬擠在狹小的圈舍裡,還有工人在給蔬菜噴藥,噴壺上的標簽清清楚楚寫著“高效殺蟲劑”。
“這些都是我偷偷拍的。”小雅聲音發顫,“我在基地做文員,本來覺得這工作挺好,生態農業,有前景。可乾了三個月,越乾越不對勁。”
她告訴我,基地所謂的“生態養殖”全是做樣子。散養區就那麼一小塊,有客戶來參觀時才把幾頭健康的豬趕過去。平時豬都關在後山的密集養殖區,喂的是最便宜的飼料,還加了促生長的添加劑。蔬菜也是,名義上不打農藥,其實半夜偷偷打,第二天掛牌子說“已過安全期”。
“最過分的是上周。”小雅眼圈紅了,“有一批豬病了,獸醫說是豬瘟,建議全部處理。可陳總不舍得,讓給豬打抗生素,繼續養著。還交代我們,有客戶問起來,就說豬是感冒,已經治好了。”
我心裡發涼:“這批豬現在在哪兒?”
“還在後山那個新圍欄裡,說是隔離觀察,其實就是等風頭過了繼續賣。”小雅拿出手機,翻出一段視頻,“這是我前天偷拍的,您看。”
視頻裡,十幾頭豬無精打采地趴著,有的身上還有紅斑。拍攝角度很隱蔽,明顯是偷拍的。
“你拍這些,很危險啊。”我說。
“我知道。”小雅咬咬嘴唇,“可我受不了了。我奶奶去年去世,就是吃了有問題的豬肉住院的。現在我在這種地方工作,每天晚上都做噩夢。陸老,我看過您的報道,知道您是個辦實事的人。求求您,揭穿他們吧,不能再讓他們害人了。”
我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姑娘,心裡五味雜陳。她冒著風險來找我,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
“小雅,謝謝你信任我。”我把照片和手機推還給她,“但這些證據你收好,太危險。你告訴我具體情況就行,剩下的我們來辦。”
“您……您真的會管?”小雅眼睛亮了。
“管。”我點頭,“不但要管,還要管到底。”
小雅把基地的內部情況詳細說了一遍:飼料采購記錄在哪,用藥記錄誰管,哪些員工是知情的,哪些是被蒙在鼓裡的。我邊聽邊記,心裡慢慢有了譜。
臨走時,小雅重新戴好口罩帽子,猶豫了一下說:“陸老,您要小心。陳總這人……背景不簡單。我聽說他跟幾個部門的人關係很好,上次有人舉報,不僅沒查成,舉報人還被開除了。”
“放心,我有分寸。”
送走小雅,我坐在茶館裡想了很久。這事比我想象的複雜,牽涉麵廣,對方還有背景。單憑我們幾個老家夥,能扳倒嗎?
但想想那些可能吃到問題豬肉的消費者,想想小雅那雙懇求的眼睛,這閒事我還非管不可了。
我先給老王打了個電話,把情況簡單說了。老王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說:“老陸,你這人啊,就是愛管閒事。不過這次這閒事管得對!算我一個!”
老周比較謹慎:“證據確鑿嗎?有沒有法律風險?咱們得合規合法地辦。”
老李最乾脆:“要我說,直接舉報!我有個學生在市場監管部門,我問問怎麼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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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先彆急,舉報得有實打實的證據。小雅給的這些照片視頻是線索,但要坐實,還得有更硬的證據——比如飼料樣本、獸藥包裝、銷售記錄這些。”
“那怎麼辦?咱們又不能去偷。”老王說。
我想了想:“咱們再去一趟基地。”
“還去?”老王一愣,“人家能讓咱們看嗎?”
“明著不讓看,咱們不會暗著看?”我說,“就說還想深入考察,考慮投資。陳總那種人,見錢眼開,隻要說投資,他肯定歡迎。”
老周在電話那頭笑了:“老陸啊老陸,你這商業頭腦還沒退化。行,我配合。”
老李也樂了:“這招高!咱們就來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我們約好第二天就去。這次陣容擴大了——不光我們四個老家夥,我還叫上了小明。小明一聽這事,二話不說請假過來了:“爸,這種事您怎麼不早說?食品安全可是大事,咱們公司食堂的采購我都親自盯的。”
有了年輕人加入,我心裡踏實多了。小明腦子活,辦法多,更重要的是,他懂現在的技術手段。
第二天,我們又來到生態農業基地。陳總果然熱情接待,聽說我們有投資意向,笑得眼睛都眯成縫了:“陸老,各位老師,歡迎歡迎!上次時間倉促,這次我陪各位好好轉轉,咱們基地的優點可不止上次看的那些!”
“那就麻煩陳總了。”我笑眯眯地說。
這次參觀路線果然“豐富”多了。陳總帶我們看了新建的“智能大棚”,說是全自動控溫控濕;看了“有機肥發酵中心”,說是用純天然原料;還特意帶我們去看了上次沒去的“產品檢測中心”,裡麵有各種儀器,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員忙忙碌碌。
表麵看,一切井井有條。但有了小雅的情報,我們看的眼光就不一樣了。
老王看“智能大棚”時,指著角落裡一堆沒拆封的農藥包裝問:“陳總,這大棚不是不打藥嗎?這些是……”
陳總臉色微微一變,馬上恢複笑容:“哦,這些是備用,備用!我們原則上不打藥,但萬一有嚴重蟲害,也得有應急措施不是?不過您放心,真要用,也會在安全期前很久用,保證無殘留。”
老周在“檢測中心”多待了一會兒,跟一個年輕化驗員聊了聊。回來悄悄跟我說:“儀器都是好的,但操作員水平一般。我問了幾個專業問題,答得含糊。”
小明最機靈,說要去廁所,結果溜達到後廚去了。回來低聲說:“爸,我看見他們廚房用的肉,包裝上根本不是他們自己的品牌,是外麵批發市場的。”
我心裡有數了。參觀完,陳總請我們去辦公室喝茶,開始滔滔不絕講發展規劃,講需要多少投資,講回報率多高。
我耐著性子聽完,說:“陳總,項目是不錯。但我們投資有個習慣,得做儘調——就是儘職調查。得看看你們的采購記錄、銷售台賬、質檢報告這些。”
陳總臉上笑容僵了一下:“這個……陸老,這些都是商業機密啊。”
“投資不看這些,我們怎麼敢投?”我看著他,“這樣,你讓我們看看,我們保證保密。看完覺得沒問題,咱們再談投資額。”
陳總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咬咬牙:“行!陸老德高望重,我信您!”
他讓助理搬來一堆資料。我們幾個分工合作——老王看飼料采購記錄,老周看財務流水,小明看銷售台賬,我看質檢報告。老李負責跟陳總聊天,分散他注意力。
這一看,問題全暴露了。
飼料采購記錄顯示,每月從正規廠家采購的“生態飼料”隻占十分之一,剩下的大量飼料來自幾家沒聽說的小廠,價格便宜得離譜。
財務流水裡,有幾筆大額支出去向不明,備注寫著“關係維護費”。
銷售台賬更明顯——基地自己品牌的產品銷量不大,但有一項“代加工收入”每月都很高。小明偷偷查了,對方是一家大型連鎖超市的熟食供應商。
質檢報告全是合格,但細看就會發現,檢測項目不全,很多關鍵指標沒檢。
我們裝作認真看資料,實際上偷偷用手機拍了關鍵頁。陳總坐在對麵喝茶,眼神飄忽,時不時看看表。
一個多小時後,我們合上資料。我笑著說:“陳總,資料看完了,總體上還不錯。這樣,我們回去開個會商量商量,儘快給你答複。”
陳總明顯鬆了口氣:“好好好,不急不急。陸老,各位老師,那我就等你們好消息了!”
出了基地大門,上了車,老王就忍不住罵開了:“什麼玩意兒!采購記錄對不上,檢測報告糊弄鬼,還生態農業?我看是黑心農業!”
老周推推眼鏡:“從財務數據看,他們主要盈利點不在直銷生態產品,而在代加工。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們自己的品牌隻是個幌子,真正賺錢的是給大企業供原料——而大企業對原料的標準,可比生態產品低多了。”
小明一邊開車一邊說:“我跟後廚師傅聊了幾句,套出話來。他們食堂自己吃的菜,是專門從旁邊農民那兒買的,根本不吃基地自己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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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歎氣:“好好的項目,好好的概念,怎麼就做成這樣了呢?”
我說:“因為來錢快。真做生態農業,周期長、投入大、風險高。掛個牌子,做做樣子,成本低、來錢快。反正消費者不懂,吃不出區彆。”
“那咱們現在怎麼辦?”老王問,“證據也拿到了,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