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桂蘭也過來說：“王嬸心善，當年我家孩子生病，沒錢買藥，王嬸把自己攢了好久的雞蛋賣了，給我湊了藥錢。她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卻總想著幫襯彆人。”林逍聽著鄉親們說王奶奶的事，心裡更難受了，他想起自己每次去看王奶奶，老人家都會給她塞吃的，哪怕自己隻有一個饅頭，也會分他一半。
半夜的時候，外麵下起了雪，不大，卻很密。林逍站起來，走到靈棚外，看著院子裡的那幾隻老母雞，它們縮在雞窩裡，安安靜靜的。他想起王奶奶信裡說，要把這些雞留給他結婚的時候用，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沈歌走過來，給她披上一件棉襖：“逍哥，彆站在外麵凍著了，進去暖和暖和。”林逍點點頭，跟著沈歌走進靈棚，繼續跪在靈前。
第二天，葬禮繼續進行。早上的時候，要給逝者“開光”，也就是用棉花蘸著清水，擦逝者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說是讓逝者在另一個世界能看清東西、聞見香味、說話清楚、聽見聲音。林逍親自給王奶奶開光，動作輕柔，生怕弄疼了老人家。開光之後，就要“封棺”了，幾個漢子用釘子把棺材釘死，林逍在一旁喊著“奶，躲釘”——按照規矩，封棺的時候孝子要喊逝者躲釘，讓逝者在棺材裡躲開釘子，不被釘子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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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時候，來了一群特殊的客人，是縣裡民政局的同誌。他們聽說王奶奶走了，特意趕過來送老人家最後一程。民政局的領導握著林父的手，感慨地說：“王秀蓮同誌是英雄母親，她的三個兒子都是革命烈士，我們不能忘了她。我們已經請示了上級，要給王奶奶追授‘模範烈屬’的稱號，還要給她立一塊墓碑，讓後人都記得她。”
下午，要“送盤纏”，也就是給逝者送路費。鄉親們用彩紙紮了一輛紙車、一匹紙馬，還有幾個紙人，說是給逝者當車夫和仆人。林逍抱著紙車，虎子抱著紙馬，其他鄉親們抱著紙人，一起走到村外的十字路口，把這些紙紮的東西燒了。燒的時候，要喊著逝者的名字，讓逝者帶上“盤纏”上路。林逍一邊燒一邊喊：“王奶奶，帶上盤纏，路上慢走，跟三個叔叔好好團聚！”
晚上，繼續守靈。林逍還是跪在靈棚前，膝蓋已經跪得紅腫了，虎子想替他跪一會兒，他卻搖搖頭：“虎子，這是我應該做的，王奶奶把我當親孫子，我要陪她最後兩夜。”沈歌給她端來一碗熱湯，讓他喝點暖暖身子，林逍接過湯，喝了兩口，就放在一邊了——他實在沒胃口，心裡全是悲傷。
正月十三，下葬的日子到了。早上天剛亮，鄉親們就都來了，準備送王奶奶上山。按照規矩，棺材要由“孝子”先抬一下，然後再由其他鄉親們抬。林逍和虎子、李建國等幾個壯實的漢子一起，把棺材抬起來，一步步往山上走。山路很滑，鄉親們小心翼翼地走著，前麵有兩個人拿著火把引路，說是給逝者照亮前路。
一路上，鄉親們都低著頭，沒人說話，隻有腳步聲和火把燃燒的“劈啪”聲。林逍走在最前麵，手裡拿著引魂幡，引魂幡是用白紙做的，上麵寫著王奶奶的名字。他一邊走一邊哭，想起自己小時候，王奶奶經常帶著他去山裡采蘑菇，給她講故事，那時候的日子，多快活啊。
到了墓地，已經有鄉親們提前挖好了墓穴。墓穴要挖得很深，裡麵要鋪一層乾草，再鋪一層油紙，說是防潮。棺材放進去之後，要由“孝子”先填一抔土，然後其他鄉親們再一起填土。林逍捧起一抔土，輕輕撒在棺材上，哽咽著說：“王奶奶，安息吧，我會常來看您的。”
填土的時候，要放鞭炮，說是驅邪，讓逝者在地下能安心。鞭炮聲響起，林逍再也忍不住，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鄉親們也都紅了眼眶，有的女人甚至哭出了聲。民政局的同誌給王奶奶立了一塊墓碑，上麵寫著“革命烈士之母王秀蓮之墓”，下麵還有一行小字：“公元一九八二年正月十三立”。
下葬回來之後，還要“謝孝”，也就是孝子要給前來幫忙的鄉親們磕頭，感謝大家的幫忙。林逍又跪在院子裡，給鄉親們磕了三個響頭，虎子和林父在一旁扶著他，他的膝蓋已經跪得全是淤青，站都站不穩了。鄉親們連忙把他扶起來，說：“逍兒，彆磕了，我們都是自願來幫忙的，王嬸是英雄母親，我們應該送她。”
葬禮持續了兩天，林逍跪了兩天，幾乎沒合過眼，也沒怎麼吃東西。第三天早上，鄉親們都走了，院子裡恢複了平靜，隻剩下靈棚還沒拆。林逍看著空蕩蕩的院子，心裡像被掏空了一樣。他把王奶奶留給她的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收起來，放進貼身的衣兜裡，然後轉身往家走。
回到家，林逍一句話也沒說，徑直走進自己的屋，躺在床上就睡著了。他實在是太累了，兩天兩夜沒合眼，膝蓋跪得生疼，心裡更是悲痛欲絕。王秀蘭想喊他起來吃點東西，林父攔住她：“讓他睡吧，他太累了，睡一覺就好了。”沈歌給林逍蓋了床厚厚的棉被，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他，眼裡滿是心疼。
林逍這一覺睡得很沉，做了一個夢。夢裡，他又回到了臘月三十晚上，王奶奶坐在炕頭，穿著新棉襖，手裡拿著銀元，笑著給他塞壓歲錢。他跑過去，抱住王奶奶，哭著說：“王奶奶，您彆走，我還沒給您養老呢！”王奶奶摸了摸他的頭，笑著說：“逍兒，奶奶不走，奶奶在天上看著你呢。”
夢裡的王奶奶還是那麼慈祥，她拉著沈歌的手，把自己的銀鐲子給了沈歌：“沈丫頭，逍兒就交給你了，你們要好好過日子。”沈歌點點頭，眼裡含著淚：“奶奶，您放心，我會照顧好逍哥的。”王奶奶又看著曉梅，給她塞了塊糖：“曉梅，要好好學習，將來考大學。”曉梅點點頭，甜甜地喊了聲“奶奶”。
突然，夢裡的場景變了，變成了王奶奶家的院子，院子裡的雞咯咯地叫著，王奶奶提著籃子，要去喂雞。林逍喊著：“王奶奶，我幫您喂！”王奶奶回頭一笑：“逍兒，不用了，奶奶要走了，三個叔叔來接我了。你要好好的，彆太傷心，奶奶很開心最後這一年，你經常來看我。等你有了孩子，記得帶他來給奶奶看看。”
林逍想去追，卻發現自己怎麼也動不了。他看著王奶奶的身影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一片白光裡。他急得大喊：“王奶奶！王奶奶！”然後猛地醒了過來，發現自己渾身是汗，眼角還掛著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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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天已經黑了，沈歌坐在床邊，正給他擦汗。“逍哥，你醒了？做噩夢了嗎？”沈歌輕聲問。林逍點點頭，把沈歌摟進懷裡，哽咽著說：“我夢到王奶奶了，她跟我說，她在天上看著我們，讓我們好好過日子。”沈歌拍著他的背，安慰道：“王奶奶肯定在天上保佑我們呢，她那麼疼你。”
王秀蘭端著一碗熱粥走進來：“逍兒，醒了就好，快喝點粥，兩天沒吃東西了，身體會垮的。”林逍接過粥，慢慢喝著，粥很軟爛，帶著淡淡的米香。他想起王奶奶以前也經常給她熬粥，說粥養人，尤其是冬天，喝一碗粥渾身都暖和。
喝完粥，林逍走到院子裡，看著天上的星星。他知道，王奶奶就在那片星星裡，正看著他。他想起王奶奶信裡說的，要把院子裡的雞留給他結婚的時候用。他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過日子，早點和沈歌結婚，生個孩子，然後帶著孩子去給王奶奶上墳，讓老人家看看他的重孫子。
沈歌走過來，握住他的手：“逍哥，彆難過了，王奶奶肯定希望我們過得好。開春我們就結婚，到時候把王奶奶的雞殺了，做一桌好菜，就當是請王奶奶喝我們的喜酒。”林逍點點頭，眼裡含著淚，卻露出了笑容。他知道，王奶奶雖然走了，但她的愛一直都在，會永遠陪伴著他，激勵著他好好過日子，不辜負老人家的期望。
遠處傳來幾聲狗叫，和著院子裡的雞叫，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林逍緊緊握著沈歌的手，心裡暗暗想：王奶奶，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照顧沈歌和家人，好好經營養殖場，讓鄉親們都過上好日子。等我有了孩子，一定會帶他來看您，告訴她，他有一個英雄的太奶奶，還有三個英雄的太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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