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烏鎮鎮浸在淡淡的水汽裡,青石板路上的露珠還沒乾透,踩上去帶著細微的濕滑。沈歌提著提前備好的竹籃走在前麵,籃底鋪著一層乾淨的藍布,上麵放著父親愛喝的龍井、母親鐘愛的梔子花,還有幾樣剛從鎮上糕點鋪買來的定勝糕——滬上掃墓講究“帶甜不帶鹹”,說是甜香能慰藉故親,也能讓活著的人日子甜甜蜜蜜。林逍跟在她身後,手裡拎著一把新紮的掃帚和一卷黃紙,都是按居委會大媽的叮囑準備的,掃帚要竹製的,黃紙得是正規紙鋪買的“元寶紙”,忌用印有字跡的廢紙,說是怕衝撞了故親。
“去陵園得走東城門,不能走西門。”沈歌腳步輕緩,聲音帶著清晨的微啞,“滬上老規矩,去墳地要走‘生門’,東為陽,西為陰,西門是送葬時走的,掃墓走了會不吉利。”林逍點點頭,默默記在心裡——他在東北隻知道清明掃墓要添土掛紙,卻不知滬上有這麼多講究,每一步都跟著沈歌的節奏,生怕壞了規矩讓她心裡不安。
出了東城門,是一條沿著小河延伸的土路,路邊種著一排排垂柳,柳枝垂到水麵上,被晨風吹得輕輕搖擺。路上遇到幾個也去掃墓的村民,都提著相似的竹籃,看到沈歌都笑著點頭問好,嘴裡說著“沈丫頭回來給爹娘上墳了”,語氣裡滿是體恤。滬上風俗,掃墓時遇到同村人要主動招呼,忌沉默不語,說是讓故親看到晚輩人緣好,在那邊也能安心。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遠遠就看到了滬上市郊陵園的青磚圍牆,牆頭上爬著細密的爬山虎,門口立著一塊青石碑,刻著“滬上革命烈士陵園”幾個鎏金大字——沈歌的父母當年是響應號召去城郊農場勞動時,遇上暴雨引發的山體滑坡,為了搶救集體的種子倉庫不幸遇難,被追認為“勞動模範”,安葬在了這座陵園裡,每年清明都有居委會的人幫忙獻花。
進陵園前,沈歌從竹籃裡拿出兩塊定勝糕,遞了一塊給林逍:“先吃點墊墊,陵園裡忌空腹,說是空腹掃墓容易‘沾著陰氣’,吃塊甜糕就沒事了。”她自己咬了一小口,定勝糕的糯米香混著豆沙的甜意散開,卻沒什麼胃口,隻是象征性地嚼了幾下。林逍也慢慢吃著,目光落在陵園門口的告示牌上,上麵寫著“忌喧嘩、忌燃放鞭炮、忌隨意丟棄祭品”,和東北陵園的規矩雖有不同,那份對故親的敬重卻是相通的。
陵園裡的小路是用青石板鋪的,兩旁種著鬆柏和冬青,都是四季常青的樹種,滬上掃墓忌用落葉樹,說是怕“人走茶涼”,常青樹能象征親情永續。沿著小路往前走,不時能看到刻著“革命烈士永垂不朽”的紀念碑,碑前擺放著新鮮的花束,想來是附近學校或單位剛組織過祭奠活動。林逍看著那些刻著烈士姓名的墓碑,心裡泛起陣陣敬意——這些陌生的名字背後,都是為了集體、為了他人舍生取義的故事,沈歌的父母便是其中之一,他們用生命守護的不僅是種子倉庫,更是一代人的希望與信仰。沈歌熟門熟路地走到陵園東側的一排墓碑前,腳步漸漸慢了下來,眼神裡的期待與忐忑交織——五年了,她無數次在夢裡夢到父母的墓碑,卻從來不敢仔細想上麵的字跡。
“就是這裡了。”沈歌停在兩塊並排的墓碑前,聲音有些發顫。墓碑是統一的漢白玉材質,上麵刻著父母的名字和生卒年月,右上角嵌著小小的黑白照片,父親穿著勞動布的工裝,母親梳著齊耳短發,兩人都帶著溫和的笑意。墓碑前有一個石製的供桌,上麵擺著一個小小的青花瓷瓶,裡麵插著幾支乾枯的菊花,顯然是居委會大媽前不久剛換的。
林逍先放下手裡的東西,按照沈歌提前教的規矩,從竹籃裡拿出掃帚,蹲下身輕輕掃著墓碑前的落葉和塵土——掃墓要先“淨墓”,掃帚要從墓碑頂端往底座掃,忌來回掃,說是要把“福氣”掃到供桌前,不能掃散了。沈歌則站在一旁,從籃裡拿出一塊乾淨的抹布,蘸了點自帶的清水,細細擦拭著墓碑上的字跡,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父母的臉頰,“爹,娘,我回來給你們擦碑了,你們看,字還這麼清晰呢。”
淨墓之後,沈歌從竹籃裡取出供品,一一擺放在供桌上。先放定勝糕,擺成整齊的三疊,每疊三塊,說是“三三見九,長長久久”;再放上龍井茶葉,用一個小小的錫製茶葉罐裝好,罐口要朝上,忌倒放;最後把那束梔子花插進供桌旁的瓷瓶裡,花瓣上還帶著清晨的露珠,在陽光下透著清新的白。“娘,你最愛的梔子花開了,我給你帶來了,比當年院子裡的開得還香。”她輕聲說著,伸手拂去供桌邊緣的一點青苔,眼神裡滿是依戀。
林逍在一旁幫忙點燃了三支香,遞到沈歌手裡。滬上掃墓上香有講究,要先敬天,再敬地,最後敬故親,香要舉到眉心高度,彎腰鞠躬三次,每次鞠躬都要讓香灰自然掉落,忌用手彈香灰。沈歌雙手捧著香,恭恭敬敬地鞠了三躬,然後把香插進墓碑前的香爐裡,香灰落在爐底的香灰堆上,沒有一點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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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這是林逍,我在東北認識的。”沈歌拉過林逍的手,讓他站在自己身邊,聲音裡帶著一絲羞澀,更多的卻是安心,話沒說幾句,眼淚就先掉了下來,順著臉頰砸在墓碑前的青草上,“他對我很好,真的很好……會幫我挑水劈柴,天冷了會給我捂手,我生病的時候,他守了我三天三夜,喂我吃藥喝水,比親哥哥還親。”她哽咽著,手指緊緊攥著林逍的手,像是抓住了浮木般用力,“我以前總怕沒人疼我了,現在有他在,我不怕了……”林逍聽著她泣不成聲的話語,心裡一陣發酸,他輕輕拍了拍沈歌的後背,示意她先平複情緒,隨後往前邁了一步,對著兩塊墓碑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額頭撞在青石板上帶著細微的痛感,卻讓他心裡格外踏實,“伯父,伯母,我林逍對天發誓,這輩子一定好好照顧沈歌,吃香的不會讓她喝稀的,受委屈了我第一個不答應,以後我就是你們的半個兒子,逢年過節都會給你們上墳燒紙,你們放心!”
接下來是燒紙,林逍從包裡拿出黃紙,按照沈歌的吩咐,先把紙疊成元寶的形狀,疊的時候要順著紙的紋路,忌反著疊,說是反著疊的紙“故親收不到”。沈歌則在一旁畫了個半圈的“紙錢圈”,圈口朝著墓碑的方向,忌畫成完整的圓圈,說是完整的圈會把紙錢“困住”,故親拿不走。“圈口要對著爹娘的方向,這樣他們才能接到。”沈歌邊畫邊說,手指在地上劃出淺淺的痕跡,帶著一種莊重的儀式感。
燒紙的時候,沈歌用一根小樹枝輕輕撥弄著紙錢,讓火焰燒得更旺,嘴裡不停地念叨著:“爹,娘,給你們送錢來了,你們在那邊買點好吃的,彆省著。我在東北挺好的,林逍對我好,農場的人也照顧我,你們不用惦記。”火焰映著她的臉頰,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很快被乾燥的泥土吸收。林逍站在她身邊,默默擋著風,不讓火焰被吹得歪斜——滬上燒紙忌火焰搖晃不定,說是故親拿紙錢時會不安穩。
燒完紙,沈歌從竹籃裡拿出一個小小的酒壺,裡麵裝著父親生前愛喝的黃酒,她在供桌前的兩個小酒杯裡各倒了半杯,酒要倒得滿而不溢,說是“酒滿敬親”。“爹,你喝點酒吧,以前你總說黃酒要配茴香豆,今天我沒帶茴香豆,下次回來給你帶。”她端起酒杯,輕輕灑在墓碑前的泥土裡,酒液滲入泥土,散發出淡淡的酒香。林逍看著她的動作,想起自己父親去世時,母親也是這樣給父親倒酒,心裡泛起一陣酸楚,更堅定了要好好照顧沈歌的念頭。
供品擺放滿一個時辰後,沈歌把定勝糕分成兩份,一份放在供桌上,一份裝進帶來的紙包裡。“滬上規矩,供品不能全留在墓前,要帶點回去分給家人朋友,說是‘分福’,讓大家都沾沾故親的福氣。”她把紙包遞給林逍,“回去給張大媽和居委會大媽也分點,她們這些年幫了咱們不少。”林逍接過紙包,小心翼翼地放進包裡,生怕把糕點壓壞了。
收拾供品的時候,沈歌特意把梔子花留在了瓷瓶裡,“鮮花可以留在墓前,讓爹娘聞聞香味,紙錢燒了,糕點分了,鮮花能多陪他們幾天。”她又從籃裡拿出一塊紅布,輕輕蓋在墓碑的照片上,“正午太陽大,怕曬著你們,蓋塊紅布擋一擋。”紅布是她特意選的,顏色鮮亮卻不張揚,符合滬上“紅為吉”的講究,忌用白色或黑色的布蓋墓碑。
一切收拾妥當,沈歌又蹲下身,用手輕輕撫摸著墓碑上的字跡,指尖劃過“父親”“母親”的字樣時,眼淚又忍不住湧了出來,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像是怕驚擾了沉睡的父母般輕聲呢喃:“爹,娘,我這次回來待不了太久,辦完事就得回東北了……院子裡的石榴樹長得可好了,枝繁葉茂的,結了好多小石榴,等下次回來,說不定就能摘了。”她吸了吸鼻子,想起林逍的承諾,嘴角牽起一抹帶淚的笑,“林逍說,等我們訂婚的時候,要摘最大的石榴當嫁妝,就像你當年說的那樣……你們看,他都記得你的話呢。”
林逍站在一旁,沒有打擾她,隻是靜靜地看著墓碑上的照片,又望向陵園深處那些整齊排列的墓碑。陽光透過鬆柏的枝葉灑下來,落在每一塊墓碑上,仿佛為這些長眠的烈士鍍上了一層光暈。他忽然更懂了“烈士”二字的重量——不是抽象的榮譽,是像沈歌父母這樣,在暴雨滑坡時毫不猶豫衝向倉庫的決絕,是無數個普通人在危難時刻挺身而出的無私。這裡不僅是沈歌父母的安葬之地,更是無數奉獻者的歸宿,他們用生命換來了如今的安穩日子,這份恩情值得每一個人銘記。也正因如此,沈歌的思念才更顯沉重,隻有親自來一趟,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才能真正放下那份五年的牽掛。
“該走了,正午前要離開陵園。”沈歌站起身,擦了擦眼淚,聲音已經平靜了許多。滬上講究“早掃墓,早歸家”,忌在陵園待到正午之後,說是正午陽氣太盛,會讓故親不安。她最後看了一眼墓碑,深深鞠了一躬,“爹,娘,我走了,下次會帶著曉梅和小雅一起來看你們,讓她們認認外公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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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陵園的時候,沈歌把帶來的掃帚留在了門口的指定位置——滬上規矩,掃墓用的掃帚不能帶回家,要留在陵園門口,說是“把墓前的塵埃都留下,不帶到家裡來”。林逍幫她提著空了大半的竹籃,兩人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路上遇到的村民依舊熱情地打招呼,沈歌也笑著回應,臉上的淚痕已經乾了,眼神裡多了幾分釋然。
回到沈家巷,張大媽已經在巷口等著了,手裡端著一碗剛熬好的綠豆湯:“沈丫頭,掃墓回來了?快喝點綠豆湯,解解乏,也去去‘墓氣’。”滬上風俗,掃墓回來要喝一碗清熱的湯品,說是能驅散身上的“陰氣”,綠豆湯是最常見的,清熱又解毒。沈歌接過碗,喝了一口,綠豆的清香混著冰糖的甜意,從喉嚨一直暖到心裡。
“手續我已經幫你問好了,下午去鎮上的派出所蓋個章,再去居委會開個證明,就能把你爹娘的遺物取出來了。”張大媽坐在院子裡的石榴樹下,和兩人聊著天,“你爹娘留下的那些書和字畫,我都幫你收在西廂房的櫃子裡了,怕受潮,還墊了不少樟腦丸。”沈歌連忙道謝,張大媽擺擺手:“謝啥,你爹娘當年對我們多好,你爹還教我家小子寫字呢,這點事算啥。”
中午吃飯的時候,沈歌做了不少菜,有清蒸鯽魚、炒青菜,還有從東北帶來的乾豆角燉肉。滬上規矩,掃墓回來的第一頓飯要吃“鮮”,說是新鮮的食物能帶來新氣象,鯽魚是早上剛從河裡撈的,活蹦亂跳的,清蒸最能保留鮮味。林逍吃著菜,看著沈歌臉上漸漸恢複的笑容,心裡也跟著踏實了——他知道,沈歌的心結正在一點一點解開,這個江南小院,不再隻是藏著傷痛的地方,更是充滿了溫暖回憶的港灣。
下午去鎮上辦手續的時候,沈歌特意換了一件乾淨的的確良襯衫,頭發也梳得整整齊齊。滬上講究“辦正事要體麵”,尤其是涉及到故親遺物的事,更要莊重。派出所的民警看到沈歌的介紹信和證明,很是熱情,很快就辦好了手續,還特意派了一個同誌陪著去居委會取遺物。
遺物都放在幾個大木箱裡,打開箱子的瞬間,一股淡淡的樟香味撲麵而來。裡麵有父親的藏書,大多是古籍和詩詞集,書頁雖然泛黃,卻保存得很好;有母親的繡品,除了那件沒繡完的旗袍,還有幾方繡著梔子花的手帕,針腳細密,栩栩如生;最下麵是一個小小的木盒,裡麵裝著沈歌的出生證明、小時候的胎發,還有父母的結婚證,照片上的兩人穿著樸素的衣服,卻笑得格外幸福。
“這些書和繡品,咱們都帶回東北吧。”林逍幫著整理遺物,輕聲說道,“把它們放在咱們的新房裡,既能留個念想,也能讓曉梅和小雅看看外公外婆的手藝。”沈歌點點頭,拿起一方手帕,上麵的梔子花依舊鮮活,“我娘說,梔子花代表著‘守候’,她守著這個家,守著我,現在我也要守著這些回憶,守著你。”
回到小院的時候,夕陽已經西斜,金色的陽光灑在院子裡的石榴樹上,枝頭的石榴顯得格外鮮亮。沈歌把父母的結婚證放在堂屋的供桌上,和父母的照片擺在一起,又點燃了一支香,“爹,娘,遺物我都收好了,要帶回東北去了。以後我會常回來看看,帶著林逍,帶著咱們的孩子,讓你們看看咱們的好日子。”
林逍站在她身邊,輕輕攬住她的肩膀。院子裡的金銀花散發著淡淡的清香,遠處的小河裡傳來船娘的歌聲,溫婉動聽。他知道,這次滬上行,對沈歌來說,是一次告彆,更是一次重逢——告彆過去的傷痛,重逢那些溫暖的回憶。而對他自己來說,更是一次心靈的洗禮,他不僅更懂了沈歌,更懂了“家”的意義——家不是一個簡單的地方,而是藏著愛與回憶,無論走多遠,都能讓人安心的港灣。
晚上睡覺前,沈歌把母親的繡帕放在枕頭邊,像是小時候那樣,很快就睡著了,臉上帶著安穩的笑容。林逍看著窗外的月光,聽著院子裡的蟲鳴,心裡充滿了期待——他知道,等他們回到東北,新的生活就要開始了,有沈歌在身邊,有這些溫暖的回憶陪著,未來的日子,一定會像滬上的定勝糕一樣,甜甜蜜蜜,蒸蒸日上。
第二天清晨,兩人就要離開烏鎮鎮了。臨走前,沈歌給張大媽和居委會大媽各送了一塊母親的繡帕,又把院子的鑰匙交給張大媽保管,“大媽,以後就麻煩您多照看一下院子,等明年梔子花開的時候,我再回來。”張大媽點點頭,眼眶有些發紅,“放心去吧,院子我會看好的,等你們回來吃石榴。”
坐在去滬上站的客車上,沈歌靠在林逍的肩膀上,看著窗外漸漸遠去的江南水鄉,眼神裡滿是不舍,卻也帶著一絲堅定。她知道,這次離開,不是永彆,而是為了更好的重逢。滬上的水,滬上的風,滬上的梔子花香,還有這座藏著無數回憶的小院,都會永遠留在她的心裡,成為她前行路上最溫暖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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