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宴的熱鬨散去後，紅旗農場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晨霧中的田埂上，扛著鋤頭的鄉親們往來穿梭，遠處的山林依舊靜謐，隻有偶爾傳來的鳥鳴打破沉寂。林逍站在院子裡，看著牆角晾曬的獸皮和院子西側整齊的養殖棚，心裡盤算著接下來的日子——距離曉梅9月8號開學隻剩不到一個月，買衣服、換票據、辦手續、購車票，一堆事等著他去辦。
“哥，我把家裡的糧本找出來了。”曉梅拿著一個紅色的小本子走出屋，藍布褂子的衣角還沾著些許洗不掉的菜汁，“咱家裡現存的糧票隻有二十多斤，都是粗糧票，估計不夠用。”
林逍接過糧本翻開，泛黃的紙頁上記錄著全家的糧食定量，每一筆都用鋼筆認真標注著日期和數量。“沒事，今天我帶你去縣城，找猴子換些票據，順便給你買兩身像樣的衣服，到了大學總不能還穿打補丁的衣裳。”他合上糧本，轉身進屋翻出一個帆布包，裡麵裝著幾張皺巴巴的人民幣和幾張工業券——那是前陣子幫公社修理農機具，公社獎勵的，一直沒舍得用。
虎子的胳膊恢複得不錯，紗布已經拆了，隻剩下一道淺淺的疤痕。聽說林逍要帶曉梅去縣城，他一大早便騎著自家的二八自行車趕了過來，車把上還掛著兩個沉甸甸的布袋子。“逍哥，這是昨兒剛熏好的鹿肉乾和狼肉乾，你給猴子帶去，他指定喜歡。”虎子把布袋子遞過來，壓低聲音道，“裡麵我還塞了塊鹿鞭，讓他給你多換點緊俏的票證。”
林逍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謝了虎子，等回來給你帶縣城的麻糖。”他把布袋子放進帆布包，又仔細檢查了一遍隨身物品，確認無誤後，對曉梅說：“走吧，早點出發，爭取天黑前趕回來。”
從紅旗農場到縣城有三十多裡路，自行車是當時最便捷的交通工具。林逍騎著車，曉梅坐在後座，雙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角。清晨的風帶著草木的清香，吹在臉上格外舒服。曉梅從未去過縣城，眼睛好奇地打量著路邊的風景，一會兒是綠油油的稻田，一會兒是錯落有致的村莊，偶爾能看到幾輛拖拉機駛過，揚起一陣塵土。
“哥，縣城大嗎？”曉梅忍不住問道，聲音裡帶著一絲期待。
“不算太大，但比農場熱鬨多了。”林逍腳下用力蹬著踏板，自行車穩穩地向前行駛，“到了縣城，先去供銷社給你買衣服，然後找猴子換票，最後去火車站買車票，咱們一步一步來。”
騎了將近兩個小時，縣城的輪廓終於出現在眼前。土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有背著背簍的農民，有穿著中山裝的乾部，還有蹦蹦跳跳的孩子。街道兩旁是一排排磚瓦結構的房子，掛著“東方紅供銷社”“向陽飯店”“新華書店”的招牌，雖然算不上繁華，但比起農場的單調，確實多了幾分生氣。
林逍把自行車停在供銷社門口的停車處，鎖好車後，帶著曉梅走了進去。供銷社裡人頭攢動，貨架上擺滿了各種商品，從糧食、布匹、日用品到農具、化肥，應有儘有。櫃台後麵的售貨員穿著藍色的工作服，戴著袖章，正忙著給顧客稱重、找零。
“同誌，麻煩給看看有沒有適合她穿的衣裳。”林逍指著曉梅對售貨員說。
售貨員上下打量了曉梅一番，慢悠悠地從貨架上取下幾匹布：“現在流行的就是的確良和卡其布，耐穿又好看，你看看喜歡哪個顏色。”
曉梅看著貨架上五顏六色的布料，眼睛都亮了。她從小到大穿的都是打補丁的粗布衣裳，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好看的布料。林逍拿起一塊淺藍色的確良布料，在曉梅身上比劃了一下：“這個顏色襯膚色，做件襯衫正好。”又拿起一塊灰色的卡其布：“再做條褲子，搭配著穿，上學穿也合適。”
“的確良一尺七毛八，卡其布一尺六毛五，這兩塊布一共八尺，算下來是十三塊四毛四。”售貨員拿出算盤劈裡啪啦地算了起來，“做衣裳還得付加工費，兩塊錢，一共十五塊四毛四。”
林逍毫不猶豫地掏出錢遞了過去：“麻煩儘快做出來，我們後天來取。”那個年代，買布需要布票，幸好他之前攢了一些，加上公社獎勵的工業券，正好夠用。售貨員開了收據，讓他們後天憑收據來取衣服，林逍小心翼翼地把收據收好，帶著曉梅走出了供銷社。
接下來，便是找猴子換票。猴子是縣城裡有名的“票販子”，雖然做的是私下換票的生意，但為人還算仗義，從不坑蒙拐騙。林逍和他是老相識了，之前進山打獵收獲的野味，大多是通過猴子換成票證或現金的。
猴子的住處離供銷社不遠，在一條僻靜的小巷裡。林逍帶著曉梅七拐八繞，終於來到一扇斑駁的木門前。他輕輕敲了敲門，裡麵傳來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誰啊？”
“是我，林逍。”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身材瘦小、眼睛機靈的中年男人探出頭來，正是猴子。“喲，逍哥，什麼風把你吹來了？”猴子看到林逍，立刻熱情地招呼起來，目光落在他手裡的帆布包上，眼睛亮了亮，“看來這次又有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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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山打的，給你帶了點肉乾。”林逍走進屋裡，把帆布包放在桌上。屋裡陳設簡單，一張木板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牆角堆著一些雜物。猴子迫不及待地打開帆布包，看到裡麵的鹿肉乾和狼肉乾，臉上樂開了花，尤其是摸到那塊鹿鞭時，更是笑得合不攏嘴：“逍哥，你太夠意思了！說吧，這次想要換什麼票？”
“糧票、肉票、糖票、工業票，越多越好，最好是細糧票。”林逍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猴子遞過來的茶水，“我妹妹考上大學了，要去長春讀書，得準備點票證帶在身上。”
“恭喜恭喜啊！”猴子連忙拱手道，“逍哥你真有福氣，妹妹這麼有出息。放心，票的事包在我身上。”他轉身從床底下拖出一個木箱子，打開後，裡麵裝滿了各種顏色的票據，整整齊齊地分類擺放著。
“糧票我給你換五十斤細糧票，三十斤粗糧票，夠不夠？”猴子一邊數著糧票，一邊問道，“肉票二十張，每張兩斤，糖票十張，工業票十五張，還有幾張縫紉機票和自行車票，你要不要？”
林逍心裡算了算，五十斤細糧票足夠曉梅在火車上和剛到學校時用了，加上粗糧票，短期內不用發愁糧食問題。肉票和糖票可以偶爾改善夥食，工業票則能買些日用品。“縫紉機票和自行車票暫時用不上，先給我換成彆的票吧。”
猴子點點頭，又從箱子裡拿出十張布票和五張肥皂票：“那我給你換這些，你看怎麼樣？”他把所有的票據整理好，遞給林逍，“這些票在城裡和學校都能用得上，尤其是細糧票，在大學裡可是硬通貨。”
林逍接過票據，仔細數了一遍，確認數量沒錯後，把帶來的鹿肉乾和狼肉乾推給猴子：“這些你收下，不夠的話我下次再給你帶野味。”
“夠了夠了，太多了。”猴子連忙擺手道，“逍哥你太客氣了，以後有野味還想著我點就行。”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對了，去長春的火車是從佳木斯發車的，每天隻有一趟，你得提前買票，尤其是臥鋪票，特彆緊張。”
“我正打算一會兒去火車站買票呢。”林逍把票據小心翼翼地放進帆布包，“謝謝你提醒。”
告彆猴子後，林逍帶著曉梅直奔火車站。縣城的火車站不大，隻有一個候車室和兩個售票窗口，窗口前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林逍讓曉梅在候車室找個地方坐下休息，自己則排隊買票。
排隊的大多是出門務工或探親的人，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焦急的神色。林逍排了將近一個小時，終於輪到他了。“同誌，買兩張9月8號從佳木斯到長春的臥鋪票。”他隔著窗戶對售票員說，遞過去錢和身份證。
售票員接過身份證，仔細核對了信息，然後在紙上寫著什麼。“佳木斯到長春的臥鋪票，每張三十二塊五，兩張一共六十五塊。”售票員一邊說，一邊從抽屜裡拿出兩張火車票，遞給林逍，“車次是k402，早上八點半發車，第二天中午十二點多到長春，全程十六個小時，注意保管好車票。”
林逍接過車票，隻見車票上印著車次、日期、座位號等信息，紙質粗糙，字跡是印刷體。他小心翼翼地把車票放進貼身的口袋裡，這可是曉梅求學路上的重要憑證，不能有絲毫閃失。
買好車票後，林逍帶著曉梅在縣城裡轉了轉，給她買了兩雙新布鞋和一個帆布書包，又買了些糖果和餅乾，準備帶回去給虎子和鄉親們嘗嘗。曉梅看著手裡的新東西，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嘴裡不停地念叨著：“哥，太謝謝你了，這些東西我都很喜歡。”
夕陽西下時，林逍騎著自行車，帶著曉梅踏上了回家的路。雖然一天下來很累，但看著曉梅開心的樣子，他心裡格外踏實。自行車行駛在鄉間小路上，身後的縣城漸漸遠去，夜幕慢慢降臨，星星開始在天空中閃爍，晚風帶著陣陣涼意，吹得人神清氣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