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是下策。
誅心，才是上策。
林淵此舉，不但沒有救呂布，反而是將呂布推入了一個比死亡更痛苦，也更具利用價值的深淵。
他用自己的“仁慈”，為呂布編織了一張名為“生不如死”的羅網。
想通了這一切，李儒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他看著那個跪在地上的年輕人，明明帳內燈火通明，他卻感覺林淵的身影被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所籠罩。
這個年輕人的心機，深不可測。
他所走的每一步，都帶著至少三層以上的算計。他那張謙卑溫和的麵具之下，藏著的，究竟是一副怎樣的麵孔？
李儒第一次，對自己引以為傲的毒計和謀略，產生了懷疑。
他感覺自己像一個在池塘裡玩弄權術的漁夫，卻猛然發現，池塘深處，盤踞著一條來自深海的巨鯨。
“哼！”
董卓最終還是將劍插回了鞘中，他重重地哼了一聲，一腳踹翻了身前的案幾，上麵的盤碟杯盞稀裡嘩啦碎了一地。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董卓指著帳外，喘著粗氣吼道，“傳令下去！呂布教子無方，治軍不嚴，致使大軍損兵折將，後又禦前失儀，衝撞本相！著，革去其所有官職，收回兵權！讓他給老子……當個馬前卒！滾去養馬！”
這個懲罰，比殺了呂布，還要狠。
對於呂布那樣心高氣傲的人來說，讓他從萬人之上的溫侯，變成一個養馬的士卒，無異於將他從雲端，一腳踩進了爛泥裡。
帳內眾人，無不色變。
“謝義父不殺之恩。”林淵再次叩首，臉上露出了恰到好處的感激與輕鬆。
董卓看也不看他，怒氣衝衝地一甩袖子，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內帳，嘴裡還在罵罵咧咧。
主帥一走，這場慶功宴，自然也就不歡而散。
將領們三三兩兩地起身，神色各異地向外走去。他們經過林淵身邊時，眼神都變得複雜了許多，有敬佩，有忌憚，也有探究。
林淵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撣了撣膝蓋上的塵土，臉上又恢複了那副風輕雲淡的平靜。
很快，喧鬨的大帳便空了下來。
李儒沒有走，他依舊坐在角落裡，一口一口地喝著冷酒。
林淵似乎才發現他，轉身，對著他微微一笑，拱手道：“軍師，夜深了，還不歇息？”
李儒抬起眼，目光如刀，直刺林淵的雙眸。他想從那雙深邃的眼睛裡，看出些什麼。
可那裡麵，什麼都沒有。
隻有一片平靜的，深不見底的湖水，不起一絲波瀾。
“林將軍，”李儒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好手段。”
“軍師謬讚了。”林淵的笑容不變，“淵隻是做了為人子，為人臣，該做之事罷了。”
他說得坦坦蕩蕩，仿佛剛才的一切，都發自肺腑。
李儒沉默了。
他看著眼前這張年輕到過分的臉，忽然覺得，自己過去幾十年在權謀鬥爭中建立起來的認知，正在一點一點地崩塌。
他看不透。
他完全看不透這個叫林淵的年輕人。
他不知道他從哪裡來，不知道他的背景，更不知道，他那張完美的麵具之下，最終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這種完全失控的感覺，讓他感到一陣窒息。
“林將軍，”李儒站起身，走到林淵麵前，兩人離得很近，他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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