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天峽穀之內，血腥氣濃得化不開，仿佛一層粘稠的紅霧，附著在冰冷的岩壁上。
夕陽的餘暉從狹長的天際線上艱難地擠進來，將一地屍骸照得光怪陸離。
林淵的親兵們正在有條不紊地清理戰場。他們動作麻利，配合默契，沒有一絲多餘的言語，就像一群在屠宰場裡工作的熟練匠人。有人負責回收那些特製的破甲弩箭，有人負責將屍體上的蒙麵黑布一一揭開，露出他們臨死前那一張張驚恐而扭曲的臉。
這些都是董卓軍中的老兵，甚至有幾個還是並州軍的老麵孔。
林淵負手站在那名刀疤臉首領的屍體旁，神色平靜地看著這一切。他的白袍上，沒有沾染到一滴血跡，與這片人間煉獄般的景象格格不入。
“將軍，都處理好了。”親兵隊長上前，低聲稟報。他手中捧著一堆從刺客身上搜出來的零碎物件，大多是些粗劣的兵刃和幾塊碎銀。
林淵的目光沒有在那些東西上停留，隻是淡淡地問道：“讓你記下的東西，都記下了？”
“記下了。”親兵隊長躬身道，“刺客共計九十七人，其中八十二人，是西涼軍的老卒，另外十五人，口音是並州那邊的。他們所用的兵器，皆為軍中製式，隻是抹去了所有標記。”
林淵點了點頭，這些，都是呈給董卓的“證據”。
“派去追趕相國大部隊的信使，出發多久了？”
“按您的吩咐，半刻鐘前已經出發。算算腳程，應該快要追上了。”
林淵嗯了一聲，又轉頭看向峽穀的西側。高順和他那三百多陷陣營的殘兵，應該已經從那裡撤離了。他相信高順會做出正確的選擇，一個忠於袍澤而非愚忠於主公的選擇。
那頭被拔了牙的老虎，如今，連最後一點可以依仗的忠誠，也親手葬送了。
“走吧。”林淵翻身上馬，再也沒有看地上的屍體一眼，“我們也該動身了，去晚了，可就看不到好戲了。”
……
長安城外二十裡，董卓的大軍已經安營紮寨。
中軍帥帳之內，酒肉飄香，歌舞升平。董卓斜倚在主位上，懷裡抱著一個新得的美姬，正看得眉開眼笑。李傕、郭汜等一眾西涼將領分坐兩側，大聲勸酒，阿諛奉承之詞不絕於耳，氣氛熱烈而靡亂。
就在此時，一名親衛神色慌張地衝了進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裡帶著哭腔：“相國大人！不好了！林將軍他……他遇刺了！”
“哐當！”
董卓手中的青銅酒爵，重重地摔在地上。
帳內瞬間死寂。歌女們停下了舞步，樂師們按住了琴弦，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名跪地的親衛身上。
“你說什麼？”董卓一把推開懷裡的美姬，肥碩的身軀猛地坐直，一雙牛眼瞪得滾圓，“林淵遇刺了？在哪裡？人怎麼樣了？”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震驚與暴怒。林淵如今是他最倚重的心腹，是他霸業的基石，是他用來平衡朝堂與軍中勢力的最重要的一枚棋子。誰敢動他，就是動董卓的命根子。
“回……回相國大人。”那親衛正是林淵派出的信使，他按照林淵事先教好的說辭，臉上擠出恰到好處的驚恐與後怕，“林將軍為避官道風塵，帶我等親兵走了小路，行至一線天峽穀時，突遭近百名刺客伏擊！我等被困在穀中，死傷慘重……”
“那淵兒呢？”董卓急得站了起來，身上的肥肉都在顫抖。
“幸得林將軍神機妙算，似乎早有防備，暗中埋伏了弓弩手，將刺客……全殲了！將軍他……安然無恙！”
呼——
帳內眾人，齊齊鬆了一口氣。
董卓提著的心也放了下來，他一屁股坐回原位，隻覺得後背出了一身冷汗。緊接著，一股無法遏製的怒火，衝上了他的天靈蓋。
“刺客？哪來的刺客？！”他咆哮著，一腳踹翻了身前的案幾，盤碟碎裂一地，“光天化日之下，在本相的地盤上，伏擊本相的義子！反了！都反了！”
李傕和郭汜對視一眼，眼中都閃過一絲陰狠的笑意。李傕上前一步，拱手道：“相國息怒。此事蹊蹺，那夥刺客，竟能精準地掌握林將軍的行蹤，想必定是軍中出了內鬼！”
“查！給老子查！”董卓怒吼道，“把那些刺客的屍體都給老子拖回來！老子要看看，是哪些狗娘養的，吃了熊心豹子膽！”
“相國大人……”那名信使顫顫巍巍地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用布包裹的東西，高高舉起，“小人……小人鬥膽，在刺客首領的身上，發現了這個……”
董卓的目光，瞬間被吸引了過去。
親衛將布包打開，露出的，正是在血水中浸泡過，又被刻意風乾，上麵還殘留著暗褐色血跡的絲帕。
絲帕本身並不起眼，但上麵那個用朱砂畫出的，歪歪扭扭的“蟬”字，卻像一根燒紅的毒針，狠狠地刺進了董卓的眼睛裡。
蟬……貂蟬……
董卓的呼吸，猛地一滯。
他想起來了，這方絲帕，正是他前幾日賞賜給貂蟬的。貂蟬曾拿著它，笨拙地學著女紅，還想在上麵繡一對比翼鳥，結果隻畫了這麼一個不成形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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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東西，是貂蟬的貼身之物，怎麼會出現在刺客首領的身上？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毒蛇，瞬間纏住了董卓的心臟。
他猛地伸手，一把將那絲帕奪了過來，湊到眼前，死死地盯著那個“蟬”字。沒錯，就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