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死之人。
這四個字從林淵口中說出，輕描淡寫，卻讓堂屋裡的空氣陡然一冷。
郭嘉那副醉眼惺忪的模樣瞬間收斂，眼中閃過一絲棋逢對手的興奮。徐庶則心頭一緊，他下意識地看向林淵，試圖從主公那平靜無波的臉上，揣摩出更深層的含義。
一個將死之人，如何能擔此重任？又是什麼樣的人，甘願赴死？
“主公心中，已有人選？”郭嘉晃了晃空了的酒葫蘆，隨手扔在桌上，身子前傾，興趣盎然。
“此人，你們或許也聽過。”林淵的指尖在桌麵上輕輕敲擊，發出規律的輕響，每一個音節都像在敲打著在場兩人的心弦。
“他曾是荊州彆駕，劉表的心腹。”
“黃祖之子，黃射。”
黃射？
徐庶的腦海中迅速浮現出此人的信息。黃祖乃江夏太守，以勇聞名，卻性情暴躁。其子黃射，也算是一員將領，但名聲卻遠不如其父，且為人頗有爭議。此人怎麼就成了“將死之人”？
郭嘉的眼睛眯了起來，他似乎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黃射……我記得，他不是在江夏領兵，輔佐其父嗎？活得好好的，怎麼就將死了？”
“那是以前。”林淵的嘴角勾起一個弧度，那笑容裡藏著洞悉一切的了然，“數月前，黃祖與江東孫策交戰，兵敗身死。黃射僥幸逃脫，一路逃回襄陽，想求劉表為父報仇，並繼承江夏太守之位。”
“可結果呢？”林淵頓了頓，目光掃過二人，“劉表念及舊情，本有意允之。但蔡瑁卻在其中作梗，言黃射有勇無謀，致其父慘死，不堪大用。最終，劉表聽信讒言，不僅沒有讓黃射繼承太守之位，反而將他投閒置散，隻給了個空頭校尉的虛職。”
“家破人亡，仕途斷絕，還要日日看著仇人蔡瑁在眼前耀武揚威。”林淵的聲音平靜，卻像在講述一個注定悲劇的結尾，“你們說，這樣的人，與死了，有何區彆？”
徐庶瞬間明白了。
哀莫大於心死。如今的黃射，就是一具行屍走肉，支撐他活下去的，恐怕隻剩下對蔡瑁和孫策的滔天恨意。
郭嘉撫掌，低聲笑了起來，那笑聲在安靜的堂屋裡顯得有些瘮人：“妙啊！實在是妙！此人對蔡瑁恨之入骨，由他去送信，就算被抓，蔡瑁也隻會認為他是想借主公之力報私仇，絕不會懷疑到反間計上！而且，他本就是荊州高層，對襄陽城內的人事布局了如指掌，由他來演這出戲，簡直是天造地設！”
“此計雖毒，但太過凶險。”徐庶的眉頭依舊緊鎖，他提出了自己的顧慮，“黃射此人，心懷怨毒，未必可靠。萬一他中途變卦，或是被蔡瑁識破後反咬一口，將我軍圖謀全盤托出，那我們便會徹底陷入被動。”
“元直的顧慮，不無道理。”林淵點了點頭，認可了徐庶的謹慎。他看向郭嘉，眼神中帶著一絲考較。
郭嘉嘿嘿一笑，從懷裡又摸出一個小瓷瓶，拔開塞子，仰頭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氣瞬間彌漫開來。
“元直啊元直，你還是太君子了。”他擦了擦嘴角，“對付君子，咱們用陽謀。對付小人，自然就得用小人的法子。你怕他不可靠，那咱們就讓他變得‘可靠’。”
他伸出兩根手指。
“第一，許諾。告訴黃射，事成之後，主公不僅會替他殺了蔡瑁報仇，還會上表天子，封他為江夏太守，讓他重振家聲。人在絕望之時，看到一絲複仇與重生的希望，會爆發出難以想象的能量。”
“第二，也是最關鍵的，”郭嘉的眼神變得陰冷，“我們不必告訴他全部計劃。隻需讓他以為，這真是一次與劉琦的秘密聯絡，而他，就是那個負責傳遞情報的信使。他隻需要演好自己，一個心懷怨恨、試圖借外力翻盤的落魄公子。至於信件被‘截獲’，那是我們幫他安排的‘意外’。”
“如此一來，就算他真的被抓，嚴刑拷打之下，他說出的‘真相’，也隻會被蔡瑁當成是劉琦陰謀敗露的鐵證。”郭嘉的嘴角咧開，露出一口白牙，“一個被蒙在鼓裡的棋子，才是最可靠的棋子。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的是假話。”
徐庶徹底沉默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放浪形骸的男人，心中再無半分輕視。郭嘉的謀略，就像一條隱藏在暗影中的毒蛇，總能從最意想不到的角度，給出最致命的一擊。它不講道義，不問過程，隻求結果。
這正是亂世之中，最可怕，也最有效的手段。
林淵的心神，在這一刻，完全沉浸在姻緣天書之中。他能清晰地“看”到，隨著郭嘉與徐庶的這一次次思想碰撞，那條連接著二人【謀士】氣運的藍色絲線，愈發璀璨。兩股頂級的智慧，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相互交融，相互補足。
徐庶的“王佐”之才，為郭嘉天馬行空的“鬼才”謀略，提供了一個穩固的落地框架。而郭嘉的“詭詐”之術，則為徐庶堂堂正正的“王道”計策，補上了最陰狠、最致命的一環。
他知道，自己麾下這個堪稱夢幻的謀士組合，已經初步磨合完成了。
“好。”林淵一拍桌案，做出了最終的決斷，“就依奉孝之計。黃射之事，由你去辦。記住，做得乾淨些，彆留下任何手尾。”
“主公放心。”郭嘉將瓷瓶揣回懷中，懶洋洋地應下，“對付這種人，奉孝最拿手了。”
“計策已定，接下來，便是兵力部署。”林淵的目光，轉向牆上那副巨大的荊州地圖，他的眼神，在瞬間變得如同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
“元直，你說，我軍主力，該從何處進兵？”
徐庶立刻上前，他早已將整個荊州的地形地貌，在心中推演了無數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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