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風語鎮已有半月。王恪孤身深入南部荒原,按照觀星者玄提供的地圖,謹慎前行。他並未急於趕路,而是將這段獨行視為鞏固“真如弑妄道”的契機。白日徒步,感受荒原死寂與掙紮;夜晚觀星,洗練心神。力量愈發凝練,傷勢近乎痊愈。他甚至開始覺得,這趟旅程或許沒想象中那麼糟糕。想到風語鎮那兩個小家夥——亞當笨拙卻努力的劍術,莉娜明明不舍卻強裝堅強的模樣——他鬥笠下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或許,探查完沼澤後,可以回去看看他們。
這種罕見的輕鬆心境,在他抵達地圖上標記的、距離“遺忘沼澤”核心地帶僅一日路程的最後一個補給點——“枯骨驛站”時,達到了頂點。
驛站建在一片風化的巨獸骸骨旁,喧鬨而混亂。王恪壓低鬥笠,走進酒館購買補給。
鄰桌幾個渾身血腥氣的傭兵的醉話,卻如同冰錐刺入他耳中:
“……媽的!這次真是撞大運了!在‘風語鎮’外逮到的那小丫頭,居然是傳說中的‘虛空低語者’!”
“噓!小聲點!讓‘虛空追尋者’教團的人知道我們截胡了,都得死!”
“怕什麼!那小丫頭片子現在估計已經被送上祭壇了!嘖嘖,那體質……聽說她的血能打開通往‘虛無寶庫’的大門,她的低語能喚醒沉睡的古神!”
“可惜了,那丫頭身邊的傻小子還挺硬氣,被打斷腿還死死護著……”
“虛空低語者?小丫頭?”王恪的心臟猛地一縮!虛空低語者?他從未聽過這種體質,但“風語鎮”、“小丫頭”、“傻小子打斷腿”這些詞,如同驚雷在他腦海炸響!
是莉娜和亞當!
他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出現在那桌傭兵麵前,冰冷的殺意瞬間籠罩全場!
“你們說的丫頭,在哪?”他的聲音沙啞低沉,仿佛來自九幽。
傭兵們被嚇得酒醒大半,為首者罵罵咧咧,卻被王恪直接扣住手腕,微微發力便骨裂慘叫!
“說!”王恪的威壓如同實質。
“是、是一個黑頭發、紫羅蘭色眼睛的小女孩!十、十二三歲!在、在風語鎮外被我們撞上的!”另一個傭兵魂飛魄散地交代,“她、她體質特殊,能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被、被‘虛空追尋者’教團的大祭司看中,說她是開啟‘虛無之眼’的鑰匙!現在肯定已經被帶到沼澤深處的‘寂靜尖塔’舉行儀式了!那小子……被打斷腿扔荒野了……”
黑發!紫羅蘭色眼睛!聽到奇怪的聲音!鑰匙!
每一個特征都指向莉娜!那個他以為隻是有些小聰明、體質特殊的女孩,竟然擁有如此詭異而危險的體質!他留下的錢財和安排,非但沒保護她,反而讓她被更恐怖的勢力盯上!
無邊的悔恨、滔天的怒火,還有一絲被欺騙並非莉娜騙他,而是命運弄人)和即將失去重要之物的恐慌,瞬間吞噬了王恪的理智!
“寂靜尖塔……在哪?”他的聲音嘶啞變形。
“在、在沼澤最中心的‘湮滅之湖’湖底!儀式……儀式就在血月之夜!就是明晚!”
“哢嚓!”王恪捏碎了對方的手臂,將其如垃圾般甩飛!他撞破石牆,化作一道撕裂空間的暗紫色流光,朝著沼澤方向狂飆而去!什麼隱匿、什麼探查,他媽的統統拋諸腦後!
“莉娜——!!!”一聲蘊含暴怒與恐慌的咆哮,震撼荒原。
遺忘沼澤深處,湮滅之湖。
湖底並非淤泥,而是一片扭曲的、仿佛由凝固的暗影構成的巨大平台。平台中央,矗立著一座完全由蒼白、無聲蠕動的未知骨骼搭建的高塔——寂靜尖塔。塔身刻滿了不斷流動、仿佛活物的幽紫色符文,散發出吞噬光線、聲音乃至一切生機的虛無氣息。
塔頂祭壇,莉娜被無數扭曲的陰影觸手捆縛在一座不斷旋轉的、如同巨大紫黑色眼球的晶體上。她原本靈動的紫羅蘭色眼眸此刻空洞無神,仿佛倒映著無數破碎的、來自遙遠虛空的恐怖幻象。細小的、如同活體電路般的銀紫色紋路在她皮膚下微微脈動,那是“虛空低語者”體質被強行激活的征兆。她的小嘴無意識地張開,發出不成調的、褻瀆的、仿佛來自萬古之前的低語,每一個音節都讓周圍的空氣泛起漣漪,扭曲現實。
一名身披仿佛由夜空本身編織而成、點綴著慘白星辰的長袍的大祭司,正狂熱地圍繞著她起舞,手中捧著一本由人皮和閃爍的星塵訂成的魔典。
“讚美虛空!聆聽吧!鑰匙已就位,門扉將開!偉大的‘虛無之眼’即將降臨此世!萬物終將歸於永恒的寂靜!”他的吟唱與莉娜的無意識低語共鳴,整個尖塔的符文越來越亮,上方的湖水開始形成一個巨大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