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淚湖畔的死寂,仿佛持續了一個世紀。
墨菲斯癱倒在地,形如槁木,周身散發著生命與靈魂同時枯竭的腐朽氣息。那曾令他癲狂、也帶給這片土地無儘痛苦的“神性剝離器”早已化作一灘粘稠汙穢的黑水,滲入沙地,發出最後的、微弱的滋滋聲,最終歸於沉寂。
湖水中蔓延的黑色荊棘紋路,失去了能量供給與核心驅動,如同被抽去了生命力,迅速變得暗淡、龜裂,最終化作無數黑色的粉塵,緩緩沉入深邃的湖底。被汙染的湖水區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著原本幽藍純淨的色彩,隻是那沉澱的悲傷,似乎比之前更加沉重了幾分。
懸浮在半空的三枚心源玉碎片,光芒徹底穩定下來,暗紫色的汙染已完全褪去,重新散發出柔和而略顯疲憊的星輝,緩緩飄落,被洛薇薇伸手接住。入手微溫,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悸動,以及與洛薇薇手中其他碎片之間強烈的、失而複得的共鳴。
洛薇薇站在原地,臉色蒼白如紙,身體微微搖晃,幾乎站立不穩。方才那一瞬間的靈魂撕裂之痛,以及隨後爆發的、源自碎片與玉玨最深處的“原初之光”的反衝,對她的消耗和衝擊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她能感覺到,自己與星核的契約不僅沒有被剝離,反而在那最本源的秩序之光衝刷下,烙印得更深、更緊密,仿佛打破了某種無形的桎梏,解鎖了更深層次的聯係與認知。但這份“饋贈”帶來的龐大信息與力量餘韻,讓她此刻的靈魂如同被灌滿了水銀,沉重而遲滯。
一雙堅實有力的臂膀及時扶住了她。江嶼的動作小心翼翼,仿佛捧著一件稀世易碎的瓷器,他眼中的驚悸與後怕尚未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幾乎要將她淹沒的擔憂與疼惜。“薇薇……”他的聲音乾澀沙啞,隻吐出兩個字,便再也說不出更多,隻是用力地、卻又輕柔地將她攬入懷中,用自己的體溫驅散她身體的冰冷與顫抖。
洛薇薇沒有抗拒,任由自己靠在他胸前,汲取著那份令人安心的、屬於凡塵的溫暖與力量。她能聽到他胸腔內劇烈而急促的心跳,感受到他手臂難以自抑的輕顫。這個在商界翻雲覆雨、麵對槍林彈雨都麵不改色的男人,剛才,是真的怕了。
“我沒事。”她低聲說,聲音有些虛弱,卻帶著奇異的平靜,“隻是……需要點時間消化。”
雲芷走上前,清音鈴在她腕間發出柔和穩定的微光,一道溫潤寧神的清音之力拂過洛薇薇周身,幫助她梳理著體內紊亂的能量與精神。百裡晏也連忙從懷中取出一個古樸的藥瓶,倒出幾粒清香撲鼻的藥丸:“洛姑娘,這是我尋古社秘製的‘凝心歸元丹’,對穩定心神、修複靈覺損傷有奇效。”
洛薇薇服下藥丸,丹藥化作一股暖流,緩緩撫平著她靈魂的顫栗。她向雲芷和百裡晏投去感激的目光。
薩菲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巴伯斯眼中掃描光束籠罩著墨菲斯和那灘黑水,確認道:“生命體征……完全消失。靈魂波動……徹底湮滅。那個壞蛋……好像真的死了。”她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置信,顯然也被剛才那驚天動地的反噬景象嚇到了。
格桑老人走到湖邊,對著漸漸恢複平靜的星淚之海,虔誠地跪下,雙手合十,用古老的藏語低聲誦念著什麼,像是在告慰,又像是在祈禱。這片他世代守護的聖地,終於從一場可怕的褻瀆危機中解脫出來。
艾倫和護衛隊員們迅速清理戰場,檢查那幾枚被奪回的心源玉碎片,收集工作站裡尚未損壞的儀器和數據存儲設備,並警惕地掃視著周圍,防備可能還有殘餘的基金會力量或受汙染的生物。
百裡晏走到墨菲斯的“遺體”旁,蹲下身仔細檢查。他眉頭緊鎖:“他的身體……幾乎被從內到外‘燒’空了。不僅僅是物理層麵,更是能量和靈魂層麵的徹底湮滅。那種反噬……太可怕了。洛姑娘,剛才那道光是……”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洛薇薇身上。
洛薇薇在江嶼的攙扶下,慢慢走到一旁相對乾淨的石頭上坐下。她看著自己掌心——那裡仿佛還殘留著剛才那“原初之光”的觸感與溫度。她整理著腦海中洶湧澎湃的、來自星核更深層次傳承的信息碎片,緩緩開口:
“那道光……應該就是星核力量最本源的顯現之一。‘秩序’的起點,並非冰冷的條文,而是……一種包容、守護與創造的‘初心’。墨菲斯想用扭曲和掠奪的方式竊取‘神性’,他的行為本身,就與這最本源的‘秩序’背道而馳。當他的力量觸及到我與星核契約的核心時,引來的不是對抗,而是……‘秩序’對‘混亂’、‘創造’對‘掠奪’的本能排斥與淨化。”
她頓了頓,感受著腰間九枚碎片傳來的、前所未有的完整與共鳴感,繼續道:“心源玉碎片和‘溯光玉玨’,在這次危機中,似乎成為了引動和承載這股本源之光的媒介。它們……保護了我,也徹底摧毀了墨菲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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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芷若有所思:“天音閣典籍中曾隱晦提及,至高之道,非爭非奪,乃感而遂通。洛姑娘與星核契約已深,當心懷守護與悲憫,遇邪祟掠奪,自有本源相護。今日之見,方知並非虛言。”
“也就是說,墨菲斯是自尋死路,他的瘋狂實驗最終反噬己身。”江嶼總結道,語氣冷冽,“但這也說明,基金會的研究已經觸及了極其危險的領域。墨菲斯死了,但他背後的組織還在,他的‘遺產’——那些數據和實驗思路,恐怕已經傳回去了。”
百裡晏點頭:“必須儘快分析我們繳獲的數據,了解基金會到底掌握了多少關於星核、星淚以及類似古老能量源的信息。另外,”他看向格桑,“格桑老人,星淚之海的汙染雖然暫時消退,但創傷恐怕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愈合。我們是否需要做些什麼?”
格桑老人誦念完畢,站起身,臉上的皺紋似乎舒展了一些,但眼中的憂慮依舊:“‘星淚之眼’的悲傷,是亙古的。這次的褻瀆,隻是讓它更痛。我們能做的,或許隻有不打擾,讓時間慢慢撫平傷痕。‘牧星者’的使命是守護,如今……”他看向洛薇薇,目光複雜,“或許,新的守護者已經出現。”
洛薇薇明白他的意思。她與星淚之海建立的共鳴,她體內與星核同源的力量,以及她成功淨化汙染、擊退褻瀆者的行為,似乎讓她在這片古老的土地眼中,獲得了某種程度的“認可”。
“我不會打擾這裡的寧靜。”洛薇薇鄭重承諾,“但若此地再遭威脅,我必不會坐視。”
格桑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接下來的一天,隊伍在星淚湖畔外圍相對安全的地帶紮營休整。洛薇薇大部分時間都在靜坐調息,消化著力量提升帶來的變化和龐大的傳承信息。江嶼則與艾倫、百裡晏一起,初步整理了從工作站繳獲的資料。雖然核心數據可能已損毀或加密,但仍有一些零星的日誌、采樣分析報告和能量圖譜,足以讓他們對基金會的意圖和手段有更深的了解。
墨菲斯的遺體被就地焚燒掩埋,那攤黑水也被小心收集並封印起來,準備帶回研究。
第二日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穿透薄霧,照亮星淚之海那恢複了純淨幽藍的湖麵時,眾人準備踏上歸程。
洛薇薇站在湖邊,最後望了一眼那片蘊含著無儘悲傷與星光的湖水。她能感覺到,湖心那深邃的“眼”,似乎也在“注視”著她,傳遞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釋然與疲憊的祝福。九枚心源玉碎片在她腰間發出和諧的微光,其中新獲得的三枚,經過一夜的溫養,已徹底恢複活力,與其他碎片完美共鳴。
“源初之地……”她心中默念。碎片齊聚後,那種指引並未指向這裡,而是變得更加遙遠、更加宏大。星淚穀隻是旅程中的一站,並非終點。星核的完整傳承,星垣的最終秘密,似乎還隱藏在更古老、更難以企及的地方。
“該走了。”江嶼來到她身邊,為她披上外套,“回去還有太多事情要做。”
洛薇薇點點頭,收回目光,轉身。
車隊駛離星淚穀,沿著來路返回。歸途的氣氛比來時輕鬆許多,但每個人的心頭都更加沉重。他們見識了基金會瘋狂的冰山一角,也窺見了自身所負力量背後更深邃的真相與責任。
路上,洛薇薇與雲芷、百裡晏交流著修煉心得和對古老傳承的理解,彼此印證,收獲良多。江嶼則開始默默規劃回到臨海後的行動——整合信息,加強戒備,提升己方力量,為可能到來的、基金會更瘋狂的反撲,以及那遙不可及的“源初之地”探索,做好萬全準備。
薩菲則興奮地擺弄著從工作站拆下來的幾個看起來還能用的傳感器,和巴伯斯嘀嘀咕咕,似乎有了新的改裝靈感。
當熟悉的桑吉鎮輪廓再次出現在地平線上時,洛薇薇知道,一段驚心動魄的冒險暫時告一段落。但她也清楚,真正的風暴,或許才剛剛開始醞釀。她握緊了江嶼的手,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度與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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