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海市郊,青梧山南麓。
這裡遠離市中心喧囂,山勢平緩,林木蔥蘢,散落著一些早年開發的獨棟彆墅和幾處保持著上世紀風貌的老舊村落。江家的老宅,便位於山腰一片被高大香樟和梧桐環繞的僻靜之處。
車沿著僅容一車通過的盤山水泥路蜿蜒而上,最終停在一扇鏽跡斑斑、爬滿藤蔓的鐵藝大門前。門內,是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徑,通向一棟灰瓦白牆、明顯帶有民國時期中西合璧風格的三層樓宇。樓宇本身維護得尚可,但庭院顯然已荒廢多時,雜草叢生,石凳傾頹,一口廢棄的古井邊青苔厚積。
江嶼推開車門,站在門前,望著門內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沉默了片刻。這裡承載著他童年時代大部分冰冷而孤寂的記憶,父母早逝後,他被接到祖父身邊,但祖父常年忙於生意,對他嚴厲多於親近,這座大而空的宅子,更像一個精致的囚籠。
“很多年沒回來了。”他聲音平靜,聽不出太多情緒。
洛薇薇走到他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她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以及那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這座宅子對他而言,絕不僅僅是祖產那麼簡單。
艾倫已經提前帶人過來做過初步清理和安保布置。此刻,他帶著兩名隊員從裡麵打開大門,迎了出來:“老板,洛小姐。裡麵基本清掃過了,電路和水管也做了檢查和臨時加固。按照您的吩咐,主樓保持原狀,隻清理了通道和主要房間的積灰。另外……”他頓了頓,“在後院祠堂那邊,發現了一些……比較特彆的情況。”
“說。”
“祠堂的門鎖完好,沒有被強行闖入的痕跡。但祠堂內部,有近期有人活動過的跡象——很輕微的足跡,桌椅有極其輕微的挪動,香爐裡的香灰是新的。我們檢查了所有可能的入口和監控乾擾記錄,沒有發現外人入侵的線索。除非……”艾倫看向江嶼,“除非有隻有江家人知道的密道,或者來者對這裡的安防係統了如指掌。”
江嶼眼神微凝:“進去看看。”
一行人穿過荒蕪的前庭,繞到主樓後方。後院比前庭更加幽深,樹木更加高大茂密,幾乎完全遮蔽了陽光。一座單獨的青磚小院坐落在最深處,院門是厚重的黑漆木門,上麵釘著銅釘,貼著早已褪色的門神年畫,透著一股子與時代脫節的森嚴古意。
這就是江家祠堂。
推開沉重的木門,裡麵是一個小小的天井,正中一株老槐樹亭亭如蓋。正對著的,便是祠堂正廳。廳內光線昏暗,隻有幾扇高窗透入微弱的天光。神龕上層層排列著江氏先祖的牌位,黑漆金字,肅穆沉寂。供桌上香燭齊備,一隻小巧的青銅香爐裡,三炷細香燃了一半,青煙嫋嫋。
空氣中彌漫著檀香和陳年木頭的氣息,還有一種……極其微弱的、仿佛錯覺般的能量殘留。
“就是這裡。”艾倫指向供桌下地麵一處幾乎看不見的塵埃擦痕,“足跡很淡,像是有人穿著軟底鞋,極小心地移動過。還有這香,我們比對過庫裡剩餘的香,不是同一批,香味更沉,裡麵似乎摻了彆的藥材。”
江嶼走到供桌前,目光掃過那些冰冷的牌位,最後落在最上方、也是最古老的那幾塊上。牌位上的名字大多陌生,年代可以追溯到清中期。他的祖父、父親的牌位也在其中。
洛薇薇則更敏銳地感知著此地的能量場。與“墮淚之地”那種浩瀚悲傷不同,這裡的能量場極其內斂、微弱,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卻帶著一種奇特的韌性,仿佛深埋地底的古老根須,沉默地維係著什麼。這種能量屬性,與江嶼那把“薪火之刃”散發出的、偏向“守護”與“抗爭”的意味,隱隱有幾分相似。
“江嶼,”她輕聲開口,“你小時候,進過祠堂嗎?有什麼特彆的規矩或者……傳說?”
江嶼回憶著,眉頭微蹙:“祖父很看重這裡,每年清明、中元、除夕,必定親自帶領全家男丁祭拜。規矩很多,三跪九叩,焚香禱告,一絲不苟。我那時隻覺得煩悶壓抑。傳說……倒是聽老傭人私下嘀咕過,說江家祖上不是本地人,是‘逃難’過來的,祖祠裡供著保命的‘老根兒’,不能怠慢。還說祠堂下麵,有祖宗留下的‘地窖’,但除了曆代家主,誰也不知道在哪,更不許進去。我追問過祖父,他隻斥責我胡思亂想。”
“地窖……”洛薇薇若有所思。她走到供桌側麵,仔細觀察著牆壁和地麵的接縫。青磚鋪地,嚴絲合縫,看不出任何機關痕跡。
雲芷不在,薩菲也留在西南協助安魂儀式,眼下隻能靠他們自己。
洛薇薇閉上眼,將心神沉靜下來,嘗試去感受那股極其微弱的、內斂的能量流動。星核契約的感知被她提升到極致,如同最精密的探測針,掃過祠堂的每一寸地麵、牆壁。
突然,她感覺到在供桌正下方,那塊看似與其他青磚無異的地麵之下約半米深處,有一股極其微弱的、周期性的能量脈動。那脈動非常緩慢,幾乎與人的呼吸同步,若非她此刻全神貫注,且感知力在經曆多次事件後有所提升,根本無從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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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麵有東西。”她睜開眼,指向供桌下方,“能量反應,很微弱,有周期。”
江嶼立刻上前,與艾倫合力,小心地將沉重的供桌向一側移開。地麵露出,依舊是平整的青磚。
“敲擊聽音。”江嶼示意。
艾倫用戰術匕首的刀柄,輕輕敲擊地麵青磚。聲音沉悶厚實,聽不出空心。但當敲到供桌原先正中心位置的那塊磚時,洛薇薇敏銳地捕捉到,地下那微弱的能量脈動,似乎隨著敲擊輕微加速了一絲。
“是這塊。但機關可能不在磚本身。”洛薇薇蹲下身,指尖拂過磚縫。磚縫裡填著普通的石灰,年代久遠,已經發黑硬化。
她的目光掃過供桌原本四條腿壓住的位置,又看向正對著這塊磚的神龕方向。神龕上,曆代先祖牌位靜靜矗立。
“江嶼,”她忽然問,“祭拜時,牌位的擺放順序,可有什麼說法?最上麵那一排,從左到右,是按什麼排列的?”
江嶼一愣,仔細回想:“似乎是……按輩分和嫡庶長幼?最中間是始祖,然後向左為昭,向右為穆,依次排列。最上麵那排,除了始祖居中,左邊是二世祖、四世祖……右邊是三世祖、五世祖……以此類推。”
“奇數在右,偶數在左……”洛薇薇喃喃道,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她站起身,走到神龕前,目光落在那代表“始祖”的牌位上。牌位是黑底金字,與其他無異。
“按照你說的順序,始祖居中,二世在左,三世在右……”她伸出手,並未觸碰牌位,而是虛按在始祖牌位上方,然後緩慢地,先向左移動半尺,停頓,再向右移動一尺,再次停頓。
就在她完成這個簡單動作的瞬間——
哢噠。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機括咬合的聲響,從供桌下方那塊青磚處傳來。
緊接著,那塊看似渾然一體的青磚,竟無聲地向內縮進半寸,然後向一側滑開,露出一個邊長約三十公分的正方形黑洞。洞內一片漆黑,有微弱的、帶著泥土和陳舊氣息的風緩緩湧出。
竟然真的有密道!而且開啟方式,隱含了家族排輩的簡單規律!
江嶼眼中閃過震驚,隨即化為更深的凝重。祖父從未告訴過他這些。這意味著,江家的秘密,可能比他想象的更深。
艾倫立刻取出強光手電,照向洞內。洞口下方是一段陡峭的石階,延伸向下,深不見底。石階上灰塵很厚,但在中間部分,確實能看到一些新鮮的、淩亂的足跡,印證了近期有人下去的猜測。
“我和洛小姐下去。艾倫,你帶人守在這裡,任何異動,立刻示警,必要時封死入口。”江嶼沉聲吩咐。
“老板,太危險了!下麵情況不明……”艾倫急道。
“正因不明,才必須下去。”江嶼語氣不容置疑,“這是江家的事,也是我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