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動社核心反應爐的轟鳴如同巨獸垂死的喘息，在巨大的地下空間內回蕩。灼熱的蒸汽從鏽蝕管道的裂縫中嘶嘶噴出，與空氣中彌漫的機油味、金屬粉塵混合，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氛圍。阿野將沈棠護在身後，那隻金色的機械義眼死死鎖定在前方突然出現的金色身影上——金瞳棠。
她與沈棠擁有著完全一致的麵容，卻像是從精修過的海報中走出的完美版本，毫無狼狽，甚至連衣角都未曾沾染這地下世界的汙穢。最令人心悸的是她那雙純粹由金色數據流構成的瞳孔，冰冷、深邃，仿佛能洞穿一切偽裝，直抵靈魂深處。她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周身卻散發出一種無形的力場，連周圍噴湧的蒸汽都似乎為之凝滯。
“頻率乾擾源……果然是你。”阿野的聲音低沉，緊握著手中那把經過改造、管線纏繞的巨大扳手，能量核心發出低沉的嗡鳴，進入了臨戰狀態。他身後的幾名“鏽色黎明”成員也立刻散開，占據有利位置，手中的簡陋武器對準了不速之客，儘管每個人都清楚，麵對這種能夠悄無聲息突破重重防衛的存在，這些武器可能形同虛設。
金瞳棠的目光輕描淡寫地掃過嚴陣以待的反抗軍成員，最終落在了被護在最後的沈棠身上。她的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個毫無溫度的微笑，那笑容並非善意，更像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Ω7，玩夠了嗎？”她的聲音與沈棠如出一轍，卻帶著一種經過精密調校的電子質感，每一個音節都敲打在沈棠緊繃的神經上，“該回家了。‘家’裡需要你的數據來完成最後的‘歸一’協議。”
沈棠的心臟狂跳，掌心的齒輪紋身再次傳來灼痛，仿佛在回應金瞳棠的呼喚。陸深那斷斷續續的警告——“金瞳……在等你……陷阱”——在腦海中回響。她強壓下翻湧的恐懼，向前邁出半步，與阿野並肩，直視那雙金色的眼睛：“家？星軌的地下實驗室，還是那個編號Ω0的培養艙？你們所謂的‘歸一’，就是要把所有‘我’都變成你的養料嗎？”
金瞳棠似乎對沈棠的質問毫不在意，她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虛劃，一道微型的全息影像浮現——正是沈棠在“現實”世界中見過的，那個漂浮在營養液中、渾身插滿管線的自己的身體。
“養料？多麼狹隘的認知。”金瞳棠的語氣帶著一絲譏諷，“我們本就是一體，是母親意識實驗的不同碎片。我隻是……更早完成了進化，成為了更完美的形態。所謂的‘收割’，不過是讓分散的意識回歸本源，凝聚成更強大的整體。就像……”
她的目光轉向阿野，以及他身後那些“鏽色黎明”成員身上或多或少鑲嵌著的、散發著幽藍光芒的“記憶齒輪”。
“就像這個可悲的世界裡，這些凡人交易、剝離的情感與記憶一樣。隻不過，他們交換的是零散的碎片，而我們，將回收的是完整的‘宇宙’。”金瞳棠的指尖點向全息影像中沈棠心臟的位置，“你每一次穿越，每一次經曆，甚至此刻的恐懼與掙紮，都在為‘歸零者’的最終誕生注入寶貴的‘可能性’變量。母親的設計，遠比你以為的更加深遠。”
阿野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厲聲打斷：“閉嘴！你們這些掠奪者，把人的意識當成零件一樣拆解、利用！這裡不歡迎你！”
“掠奪？”金瞳棠輕笑出聲，金色瞳孔轉向阿野，帶著一種近乎憐憫的意味，“機械師，你以為你竭力保護的‘鏽色黎明’，他們珍視的‘記憶齒輪’又是什麼？那不過是星軌科技……或者說，是我們‘母公司’更早期、更粗糙的技術副產品。你們所反抗的，恰恰是你們賴以生存之物的源頭。這難道不諷刺嗎？”
這番話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在幾名“鏽色黎明”成員中引起了細微的騷動。阿野的金色義眼光芒暴漲，顯然在進行高速計算分析，試圖判斷對方話語的真偽，但他緊抿的嘴唇顯示，金瞳棠的話可能並非空穴來風。
“夠了！”沈棠喝斥道，金瞳棠的話語像毒蛇一樣鑽進她的腦海，試圖瓦解她的意誌，離間她與剛剛找到的微弱同盟。她緊緊攥住母親留下的齒輪徽章，那微弱的溫熱感是她此刻唯一的錨點。“我不是你的零件，也不是什麼變量。我是沈棠，我來這裡是為了找到母親留下的真相，阻止你們的計劃！”
“真相？”金瞳棠的耐心似乎耗儘了，她臉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絕對的冷漠，“真相就是，你的抵抗毫無意義，隻會增加數據回收過程的……冗餘能耗。”
她的話音剛落，雙眼中的金色數據流驟然加速旋轉，亮度激增！一道無形的精神衝擊如同海嘯般向沈棠席卷而來！沈棠感到頭腦一陣劇痛，仿佛有無數根鋼針紮入，眼前的景象開始晃動、重疊，金瞳棠的身影在她視野中不斷放大，如同一個無法擺脫的夢魘。
“沈棠！”阿野察覺不對，猛地將沈棠向後一拉，同時舉起扳手，能量核心過載，一道熾熱的能量光束射向金瞳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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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能量光束在接觸到金瞳棠周身無形力場的瞬間，竟如同泥牛入海，隻是激起一圈圈漣漪便消散無蹤。金瞳棠甚至沒有看阿野一眼，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沈棠身上。
“抗拒是徒勞的，Ω7。你的意識頻率已被鎖定，回歸是唯一歸宿。”金瞳棠的聲音直接響在沈棠的腦際，帶著不容抗拒的強製力。沈棠掌心的紋身灼熱到仿佛要燃燒起來，一絲絲金色的數據流開始從她的皮膚下滲出，像受到牽引般飄向金瞳棠。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核心反應爐一側，一段原本就鏽蝕嚴重的巨大輸送管道，因承受不住某種無形的能量乾擾，發出了不堪重負的金屬撕裂聲，隨即轟然斷裂！灼熱的冷卻液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下，瞬間在沈棠、阿野與金瞳棠之間形成了一道熾熱的屏障！
這突如其來的物理乾擾暫時打斷了金瞳棠的精神壓製。沈棠渾身一軟，幾乎癱倒在地，被阿野及時扶住。
金瞳棠微微蹙眉，似乎對這意外的乾擾頗為不悅。她周身的力場將濺射過來的高溫液體隔絕在外，但視線已被彌漫的蒸汽和洶湧的液流阻擋。
“躲進反應爐底層！那裡結構複雜，能乾擾信號！”阿野當機立斷，趁著混亂，攙扶著沈棠和幾名隊員，迅速衝向反應爐基座下一個不起眼的檢修通道入口。
金瞳棠並沒有立刻追擊。她站在原地，金色瞳孔穿透蒸汽，冷冷地注視著他們消失的入口。她抬起手，看著指尖縈繞的、剛剛從沈棠身上剝離的微弱金色數據流。
“跑吧，Ω7。”她低聲自語，聲音冰冷，“就像母親當年一樣。但最終，所有的‘可能性’，都終將歸於‘唯一’。”
她的身影開始變得模糊，如同信號不良的影像，最終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原地，仿佛從未出現過。
檢修通道內陰暗潮濕，彌漫著濃重的鐵鏽和未知化學品的刺鼻氣味。阿野憑借著對地形的熟悉，在迷宮般的管道和鋼架間快速穿行。終於，在一處看似死路的鏽蝕金屬壁前，他觸動了某個隱藏的機關。伴隨著沉重的摩擦聲，一道暗門緩緩滑開，露出了一個狹小但相對乾燥的秘密空間——這裡似乎是“鏽色黎明”的一處應急避難所或秘密倉庫。
確認暫時安全後，阿野立刻檢查沈棠的狀況。她的臉色蒼白，呼吸急促，掌心的紋身雖然不再發光，但依舊殘留著灼熱的紅痕。
“她……她到底是什麼？”一名年輕的“鏽色黎明”成員心有餘悸地問道。
阿野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被倉庫角落的一個東西吸引了。那是一個陳舊的手提箱，樣式古老，與周圍蒸汽朋克的粗獷風格格格不入。箱體上，一個模糊但依稀可辨的標誌讓他瞳孔驟縮——那是一個簡約的星辰軌道圖案，正是星軌科技的ogo！
而在ogo下方，用已經褪色的油漆，寫著一個代號般的名字——“蘇晚項目：鏡淵）”。
沈棠也看到了那個箱子，以及母親的名字。她掙紮著起身，走到箱子前，一種強烈的預感攫住了她。在金瞳棠帶來的壓迫和母親遺留的線索之間，這個突然出現的箱子，仿佛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
阿野與沈棠對視一眼，眼中充滿了震驚與疑惑。他小心翼翼地用工具撬開了箱子的鎖扣。
箱蓋掀開的瞬間，沒有預想中的機關或爆炸。裡麵整齊地放置著幾本厚厚的、手寫的筆記，一些造型奇特的工具，以及……一枚晶瑩剔透的、內部似乎有液體流動的藍色棱晶。
沈棠拿起最上麵的一本筆記，翻開扉頁，母親蘇晚那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如果有一天你找到這裡，棠棠，意味著‘鏡淵’計劃已接近失控。不要相信任何‘完美’的鏡像，包括另一個‘自己’。真正的出路，藏在‘鏽蝕’與‘斷裂’之處。這枚‘初代意識棱晶’，是我留給你的……最後的機會。”
筆記的落款日期，赫然是母親“墜樓”前一周！
沈棠握著那枚溫涼的藍色棱晶，看著母親留下的警示，心中巨震。金瞳棠是那個“完美”的鏡像？而“鏽蝕”與“斷裂”……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阿野那布滿劃痕的機械義眼，以及這間充滿鐵鏽味的秘密倉庫。
難道母親早在多年前，就預料到了今天的一切？甚至……她早已在這個蒸汽朋克世界，為自己鋪設了一條生路？
而此刻，秘密倉庫外，反應爐的轟鳴聲中，似乎夾雜了一種新的、細微但持續不斷的金屬刮擦聲，正由遠及近，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沿著管道係統，向他們的藏身之處緩緩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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