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軌大廈的廢墟在夜色中如同巨獸的骨骸，沈棠的指尖拂過焦黑的金屬斷麵，掌心的齒輪紋身隱隱發燙。陸深站在她身後三步之遙，白大褂下擺沾著凝固的血跡與機油，防毒麵具後的呼吸聲沉重而克製。幾個小時前，他們剛從一場針對“鏽色黎明”殘部的清剿中脫身，沈棠在廢墟核心的應急數據庫裡，找到了一段被多次覆蓋的監控記錄——畫麵中，蘇晚的身影出現在第七號宇宙的坐標錨點附近，時間戳赫然是三天之前。
“她可能還活著。”沈棠的聲音在風中有些發顫，不是因為希望，而是因為恐懼——母親若真在第七宇宙，那她墜樓的真相、星軌的“歸零者計劃”、乃至她自己無數次穿越的動機，都可能是一場精心編織的騙局。
陸深沒有立刻回應。他取下破損的防毒麵具，露出眼下深刻的疲憊紋路，那雙總是冷靜評估數據的眼睛，此刻翻湧著沈棠看不懂的暗流。“第七宇宙是‘鏡淵’的源頭，也是金瞳棠力量最強的領域。”他沉聲道，“我們每一次靠近，都在加速她的覺醒。蘇晚博士若真在那裡，她要麼是囚徒，要麼……”
“要麼是同謀。”沈棠接上他未竟的話，指甲掐進掌心的紋路。齒輪烙印傳來尖銳的刺痛，仿佛在抗議這個褻瀆的猜測。她想起幼年時母親實驗室裡那麵永不蒙塵的鏡子，想起她總說“鏡子裡的人才是真實的我們”。如今想來，那或許不是童話，而是預警。
就在這時，廢墟陰影中傳來細微的齒輪轉動聲。一道金色的數據流如毒蛇般竄出，直刺沈棠後心！陸深反應極快，一把推開她，徒手攥住那道流光——是他的機械義肢，掌心裝甲在接觸瞬間熔解，露出底下精密的齒輪結構與跳躍的電弧。
“真是感人的重逢。”金瞳棠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帶著金屬摩擦的譏誚。她自扭曲的光影中步出，金色的瞳孔在夜色中亮得駭人，周身纏繞的數據流比以往更凝實、更具壓迫感。“可惜，母親不想見你，沈棠。或者說……不想見‘這個’你。”
戰鬥在廢墟間驟然爆發。金瞳棠的力量顯然在一次次交鋒中進化，她不再單純依靠數據流的衝擊，而是開始扭曲周遭的現實——斷裂的鋼筋如活物般纏向沈棠的腳踝，地麵的混凝土泛起漣漪，試圖將她吞噬。沈棠以掌心的齒輪紋身為盾，調動著體內尚未完全融合的“初始意識”力量，每一次格擋都震得她骨骼欲裂。
陸深試圖切入戰圈，卻被金瞳棠刻意製造的空間褶皺隔開。他不斷調試著腕間的便攜終端，試圖乾擾金瞳棠與底層數據的鏈接，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她在拖延時間！”他對沈棠喊道，“第七宇宙的入口不穩定，她在等它徹底閉合或……被完全掌控！”
沈棠咬牙硬抗下一記重擊，喉頭湧上腥甜。在極近的距離，她與金瞳棠那雙非人的金瞳對視，忽然捕捉到一絲極細微的、不屬於冰冷數據的情緒——那是混雜著嫉妒與痛苦的執拗。一個荒謬的念頭擊中了她。
“你也在害怕！”沈棠嘶聲喊道，不再一味防禦，而是將意識聚焦，主動撞向金瞳棠的精神領域，“你怕我見到她！怕她知道你隻是個失敗的複製品！”
金瞳棠的動作有了一瞬的凝滯，周身的金色數據流劇烈波動起來。“閉嘴！我才是完美的歸零者！我繼承了母親所有的知識與力量！”
“可你繼承不了她的選擇！”沈棠趁著她心神震蕩的間隙，將一股蘊含著“懷疑”特質的精神力狠狠刺入對方的核心。這是她從無數次迭代中領悟的力量，是對既定程序的叛逆。
轟然巨響中，兩股意識激烈碰撞。沈棠沒有選擇吞噬或摧毀，而是像一把鑰匙，強行撬開了金瞳棠意識深處一道被重重封鎖的門。記憶的碎片噴湧而出——不是戰鬥數據，而是畫麵：年輕的蘇晚，在一個充滿柔和白光、布滿奇異植物而非機械）的空間裡，溫柔地撫摸著一個與她容貌相似、卻有著銀色瞳孔的女孩的頭。那女孩依賴地抱著蘇晚的手臂，笑容純粹。而在她們身後，巨大的觀測窗戶外，是流轉的星雲與齒輪狀星環——那是第七號宇宙的景象。
那個銀瞳女孩……不是金瞳棠。
“那是……誰？”沈棠在意識連接中斷裂前，艱難地發問。
金瞳棠像是被灼傷般猛地收回力量，踉蹌後退，金色的瞳孔中第一次出現了近乎恐慌的情緒。“不準看！那不是你該知道的！”她尖叫著，周身數據流變得狂暴而不穩定，不再攻擊，反而像觸手般回縮，試圖包裹自身。
陸深終於突破了空間封鎖，他看到了金瞳棠異常的反應，也捕捉到了那瞬間逸散的記憶碎片。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銀瞳……傳說中初代‘鏡靈’……蘇晚博士最早的成功實驗體……”他喃喃道，看向沈棠的目光複雜到了極點，“如果她還在第七宇宙，那金瞳棠的存在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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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整個星軌廢墟劇烈震動起來。不是爆炸，而是某種頻率極高的共鳴。沈棠掌心的齒輪紋身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灼熱與強光，與她從廢墟數據庫裡找到的那段監控記錄中，蘇晚身影出現時產生的能量波紋完美共振！
一道纖細的、由純粹光線構成的通道，自沈棠腳下延伸，無視物理障礙，筆直地刺入虛空深處。通道的儘頭，隱約可見那片有著奇異植物與齒輪星環的景象——第七號宇宙的入口，因沈棠體內“鑰匙”的完全共鳴，被強行打開了！
“不——！”金瞳棠試圖阻止，但她的力量在入口散發的純淨白光前竟如冰雪消融。
陸深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沈棠的手臂，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這條路一旦踏上，可能就無法回頭。第七宇宙的規則與我們認知的完全不同，它可能重塑你的一切。”
沈棠看著通道儘頭那片未知的世界，看著金瞳棠那混合著恐懼與嫉恨的眼神，看著陸深眼中的擔憂與決絕。她想起母親可能還活著，想起那個銀瞳的女孩，想起自己身上無數的謎團。
“我必須知道真相。”她反手握緊陸深的手，目光堅定地投向光之通道的儘頭，“無論那是什麼。”
兩人踏入光之通道的瞬間，身後的廢墟景象如潮水般退去。沒有高速穿行的不適，隻有仿佛沉入溫暖水底的靜謐與失重感。周圍是流淌的數據與模糊的星圖，偶爾有齒輪的虛影和量子玫瑰的閃光掠過。
在通道即將到達儘頭的刹那，沈棠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溫和卻無法抗拒的意識掃過她全身，帶著一絲熟悉的、令人想落淚的氣息——那是蘇晚的精神印記。
緊接著，一個平靜的、帶著些許空靈的女聲，直接在她和陸深的意識中響起，並非金瞳棠的冰冷，也非蘇晚記憶中的溫柔，而是一種洞悉一切的淡然：
“你來了，沈棠。比預計的晚了七次迭代。”
光芒散去，他們腳踏實地。眼前並非預想中的實驗室或廢墟，而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由水晶般剔透的齒輪和發光藤蔓交織成的森林。空氣清新，帶著植物與臭氧的混合氣味。遠處，一座由活體樹木與精密機械融合而成的塔樓巍然聳立。
而在他們麵前不遠處，一個穿著簡單白色長裙、有著銀色瞳孔的女孩靜靜站立著，容貌與沈棠有著七八分相似，隻是氣質更加沉靜古老。她看著沈棠，銀色的眸子裡無悲無喜。
“歡迎來到鏡之淵，意識的起點與終點。”銀瞳女孩開口，聲音與剛才意識中的女聲一致。她的目光掠過沈棠，看向她身後某個虛空點，微微頷首，“母親，您等待的‘變量’，終於抵達了。”
沈棠猛地回頭，隻見在他們剛剛脫離的光之通道緩緩閉合的漣漪中，一個模糊的、由光粒組成的女性麵龐一閃而逝——那輪廓，分明就是蘇晚！
陸深下意識地將沈棠護在身後，警惕地盯著銀瞳女孩：“蘇晚博士在哪裡？你又是誰？”
銀瞳女孩將目光移回沈棠身上，忽略了他的問題。她緩緩抬起手，掌心托著一枚緩緩旋轉的、結構比沈棠所見過的任何齒輪都要複雜精妙的銀色齒輪。
“我是‘鏡靈’零，母親最初的女兒，也是這片宇宙的看守者。”她的聲音依舊平靜，卻拋下了撼動一切的驚雷，“而你，沈棠，或者說，‘Ω7’……你存在的意義，並非為了成為‘歸零者’。”
她將掌心的銀色齒輪對準沈棠，齒輪中心折射出萬千變幻的景象——那是無數平行宇宙中，不同“沈棠”的命運瞬間。
“你的誕生，是為了被‘獻祭’。”零的銀瞳中，終於閃過一絲近乎憐憫的光芒，“為了重啟所有宇宙，母親需要收回散落在所有迭代體中的‘初始意識碎片’。而你，是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塊拚圖。”
在沈棠因這顛覆性的真相而心神劇震，幾乎無法思考之際，零微微側頭，仿佛在傾聽著什麼無聲的指令，然後說出了更令人窒息的話語：
“母親讓我轉告你：很高興能再次見到‘完整’的你。以及……對不起，棠棠，你從來都不是我的‘女兒’，你是我從‘源代碼’中剝離出的，最像她的一個‘鏡像’。”
沈棠怔在原地，陸深試圖解析零的話語卻隻得到錯誤提示。零手中的銀色齒輪開始發出低鳴，周圍的森林仿佛蘇醒，藤蔓與齒輪開始以他們為中心旋轉。在意識被白光吞噬前，沈棠看到零的身後，蘇晚的光影再次浮現，嘴唇開合，無聲地說出最後一句：
“是時候……回歸本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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