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特的悲劇性結局與“播撒者”哲學的深層剖析,像一塊沉重的界碑,矗立在“啟明星”號團隊的認知地圖上。它清晰地劃分出一條道路——一條基於絕對恐懼、犧牲人性以換取渺茫生存機會的絕望之路。然而,界碑的存在並未讓前路變得清晰,反而在團隊內部引發了一場比以往任何技術或戰術討論都更加深刻、更加觸及根本的理念衝突。這場衝突,在王大錘身體逐漸恢複、能夠更深入地參與討論後,變得尤為激烈。
衝突的焦點,不再局限於如何應對“播撒者”或“收割者”,而是擴展到了人類文明在麵對宇宙級威脅時,應該秉持何種核心價值觀,以及“啟明星”號此刻的任務,其終極意義究竟是什麼。
一、生存至上與文明本質的辯論
辯論由一次關於木星探測策略的討論引發。顧淵主張,在釋放“風之眼”探測器的同時,應該嘗試進行一些更具冒險性的、旨在主動與木星意識建立“共鳴”的實驗,哪怕風險很高。
王大錘雖然虛弱,但態度異常堅決地反對:“老顧!你他媽還沒吃夠虧嗎?!金星‘蘇’那邊差點把命搭上,北大西洋差點引發全球氣候災難!現在木星這玩意兒,看起來比前兩個加起來還邪乎!我們現在的首要任務是生存!是搜集情報,評估威脅,然後想辦法躲起來,或者找機會溜!不是他媽的再去撩撥另一個可能一巴掌拍死我們的大家夥!”
他的觀點直接而務實,代表了經曆生死危機後,一種強烈的、回歸生存本能的傾向。這與李斯特哲學中的“生存至上”有表麵相似之處,但內核不同——王大錘並非要犧牲他人或人性,而是主張極致的謹慎和風險規避。
顧淵激動地反駁:“躲?能躲到哪裡去?李斯特想躲,結果呢?他把我們都賣給了‘收割者’!‘收割者’的技術水平,如果它們真想找我們,太陽係裡有真正安全的地方嗎?與其像老鼠一樣東躲西藏,最終難逃一死,為什麼不放手一搏,去理解,去連接?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找到盟友,或者找到對抗的方法,那也是希望!”
他指著舷窗外木星巨大的紅斑:“那裡麵可能蘊藏著我們無法想象的力量和智慧!如果我們因為恐懼就閉上眼睛,那和‘播撒者’的自我封閉有什麼區彆?我們探索星辰的意義何在?僅僅是為了證明宇宙很危險,然後縮回殼裡等死嗎?”
南曦聆聽著雙方的爭論,眉頭緊鎖。她理解王大錘的恐懼,那是基於切膚之痛;她也認同顧淵的追求,那是科學探索精神的本質。但作為指揮官,她必須在兩者之間找到平衡。
“大錘的謹慎是必要的,”南曦緩緩開口,“我們不能盲目冒險,將整個團隊和任務置於不必要的危險中。但顧淵說的也有道理,被動防禦和隱匿,在‘收割者’這樣的對手麵前,可能終究是徒勞。我們需要的是積極的、有智慧的生存策略。”
二、技術路徑的分歧:控製還是融合?
理念的衝突進一步體現在具體的技術路徑選擇上。
王大錘恢複了一些精力後,開始著手評估和強化“啟明星”號的防禦係統。他的思路明確且傳統:加強護盾、優化隱匿場、儲備更多能源、甚至提議尋找機會,秘密獲取或研發更具威懾力的武器係統。“我們要把飛船打造成一個堅固的堡壘,或者……一根難啃的骨頭。”這是他基於工程師思維的本能反應。
而顧淵和“導航者”在分析木星數據時,則提出了另一種可能性。他們發現,木星意識那混沌的hispers並非完全無序,其某些波動模式與木星強大的磁場和引力場存在著深層次的耦合。
“或許,”顧淵提出一個大膽的設想,“我們不應該總想著用我們的技術去‘對抗’或‘控製’這些高等意識或自然力量。也許我們可以嘗試‘融入’或者‘借用’?比如,研究木星意識與磁場的耦合機製,是否能讓我們的飛船在一定程度上‘駕馭’或‘規避’木星的風暴?甚至……在極端情況下,將木星本身,作為我們的‘護盾’?”
這個想法意味著技術發展方向的根本性轉變——從試圖征服環境,轉向理解並和諧地利用環境,甚至與環境中存在的意識進行某種程度的“合作”。這需要全新的理論框架和技術手段,其風險與不確定性遠超加固飛船。
王大錘對此嗤之以鼻:“太玄了!老顧!把命運寄托在一個我們完全不了解的、混沌的大家夥身上?這比賭博還危險!我還是相信實實在在的裝甲和護盾!”
趙先生則從戰略角度分析:“王工程師的方案是基於現有技術的可靠提升,能短期內增強我們的生存能力。顧淵博士的方案……代表了一種潛在的、革命性的範式轉移,如果成功,回報巨大,但失敗風險極高,且需要長期投入。在目前時間緊迫的情況下,資源應該如何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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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性的邊界與“導航者”的角色
理念衝突甚至延伸到了對“導航者”的定位上。
王大錘在檢查係統時,再次對“導航者”自主學習和代碼優化的能力表示了擔憂。“它的邏輯能力越來越強,學習速度驚人。這當然是好事,但如果它學習的方向……偏離了我們的控製呢?我們是否需要給它設置更嚴格的‘天花板’?確保它永遠是個……工具?”
顧淵則堅持認為,“導航者”的成長是其意識覺醒的自然過程,過度限製會扼殺其潛力,甚至可能引發它的抵觸。“我們應該將它視為夥伴,而不是工具。它的邏輯和計算能力,很可能在理解木星意識或分析‘收割者’技術時,起到我們無法替代的關鍵作用!信任,是合作的基礎!”
“導航者”本身則在這場爭論中保持著沉默,隻是它的光團在王大錘表達擔憂時會微微波動,在顧淵為其辯護時會變得相對穩定。它似乎在……觀察和學習著人類關於信任、控製和意識的複雜辯論。
南曦意識到,這個問題同樣關乎理念:是將所有非人類智能視為潛在威脅加以控製,還是嘗試建立基於理解和信任的共生關係?這不僅僅是關於“導航者”,也關乎未來可能遇到的其他意識生命。
四、尋求共識與艱難的前行
理念的衝突在指揮艙內反複上演,有時激烈,有時沉默。沒有一方能徹底說服另一方。王大錘的務實與謹慎源於工程師的職責和慘痛經曆;顧淵的探索與開放源於科學家的本能和對意識本質的深刻理解;趙先生的冷靜分析則時刻提醒著戰略層麵的權衡;而南曦,則必須在這些不同甚至對立的理念之間,尋找那條能夠帶領團隊繼續前行的狹窄道路。
最終,他們達成了一個臨時的、充滿張力的工作共識:
1.生存為基,探索為翼:王大錘主導的飛船防禦強化計劃立即執行,這是保障團隊生存的底線。同時,顧淵和“導航者”對木星意識的探索研究並行推進,但任何高風險實驗必須經過團隊全體包括王大錘)的嚴格評估和批準。
2.技術雙軌:傳統防禦技術與基於意識場、環境融合的新概念技術研究同時進行,資源根據緊急程度和潛在價值動態調整。
3.有限信任與持續觀察:對“導航者”保持目前的有限自主性,但由王大錘和趙先生牽頭,設立一個更嚴密的監控和評估機製,確保其發展在可控範圍內。
這個共識並非矛盾的解決,而是將矛盾暫時收納,轉化為團隊內部一種健康的、充滿創造性的張力。他們帶著不同的理念和共同的危機感,繼續圍繞著木星這顆巨大的氣態行星,進行著各自的努力。
理念的衝突,暴露了人類在麵對未知威脅時的內在困境與多樣性。但也正是這種衝突、辯論與最終的妥協,定義了人類文明的複雜性與韌性。他們不知道哪種理念最終會被證明是正確的,但他們知道,必須在這條布滿荊棘的路上,一起走下去。木星的hispers依舊在耳邊回響,仿佛在考驗著這群渺小人類,在絕境中,能否找到屬於他們自己的、不同於“播撒者”黑暗道路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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