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天象示警
殑伽河恒河)的水汽在四月末已濃得化不開,河風卷著腐草與濕泥的氣息撲在臉上,像極了去年使團被困在天竺驛館時,那些蠻兵揮刀前噴吐的血腥。王玄策立在摩揭陀國舊址的斷壁殘垣上,玄色官袍被風扯得獵獵作響,目光越過渾濁翻滾的河麵,落在對岸密密麻麻的天竺殘軍陣地上——那些人手中的長矛頂端還沾著未乾的血漬,想來是昨夜突襲泥婆羅援軍時留下的。他身後,八千餘騎人馬正按部族分列:吐蕃的一千二百騎士裹著赭色氈袍,腰間彎刀鞘上嵌著的綠鬆石在陰雲下泛著冷光;泥婆羅的七千騎兵則多穿藤甲,手中長柄斧的斧刃映著河麵反光,連馬蹄踏在濕土上的節奏都透著股憋了許久的狠勁。
“王正使,河風越來越急,再等怕是要趕上頭波夏雨。”蔣師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位身量魁梧的校尉提著柄陌刀,刀身還沾著今早清理斥候屍體時的血痂。他勒住胯下躁動的戰馬,目光掃過隊列中幾個頻頻抬頭看天的吐蕃騎士,“吐蕃的弟兄說,這雲色不對勁,像是他們老家雪山上雪崩前的‘赤煞雲’。”
王玄策聞言抬頭,心口猛地一沉——方才還隻是灰蒙蒙的殑伽河上空,此刻竟憑空漫起三百道赤色雲霞,那些雲霞不是尋常晚霞的緋紅,而是像潑了血般的暗紅,一道道橫亙在河麵上方,將渾濁的河水都映得發赤。更詭異的是,赤色雲霞間的縫隙忽的裂開,沉悶的雷聲從雲層深處滾出,那雷聲不似尋常雨季的轟鳴,反倒像有無數麵巨鼓在天際敲擊,每一聲都震得人耳膜發顫,連胯下戰馬都開始不安地刨蹄。
“是‘天鼓雷音’!”王玄策猛地攥緊了腰間的斷足金線——那是去年使團唯一的幸存者、譯經僧義淨臨終前塞給他的,說是從戒日王舊部手中得來的信物,金線一端還留著被刀斬斷的毛糙斷麵。他記得玄奘在《大唐西域記》裡寫過,摩揭陀國曾有奇象,天現赤雲伴天鼓雷音,必是山河異動之兆。話音剛落,一道銀亮的閃電突然從赤色雲霞中劈下,不偏不倚落在對岸天竺軍陣前的吐蕃軍旗上——那麵軍旗是去年天竺人攻破吐蕃邊境時繳獲的,旗麵中央的狼頭圖騰此刻被閃電劈得焦黑,旗杆“哢嚓”一聲斷成兩截,驚得對岸的天竺士卒一陣騷動。
還沒等王玄策細想這異象的征兆,手中的斷足金線突然自行繃直,像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直直指向腳下的河床。他俯身看向河麵,渾濁的水流下隱約能看到巨大的陰影,那輪廓分明是戰象的遺骸——去年戒日王去世後,天竺內亂,他的象兵軍團在殑伽河沿岸被叛軍擊潰,數百頭戰象或被殺或沉入河中,眼前這頭想來便是其中之一。“蔣校尉,帶十名陌刀手,隨我下河探那象骨!”王玄策翻身下馬,解下官袍下擺紮在腰間,不等蔣師仁應聲,已踩著濕滑的河卵石向水邊走去。
蔣師仁立刻點了十名精壯的陌刀手,這些士卒都是去年從隴右營隨他逃出天竺的,個個對天竺人恨得牙癢癢,此刻聽聞要探象骨,紛紛提著刀跟上。河水剛沒過膝蓋,冰冷的觸感便順著褲管往上爬,王玄策盯著腳下的象骨陰影,示意蔣師仁動手。蔣師仁雙手握住陌刀柄,沉腰發力,陌刀帶著破風的銳響劈向水中——“鐺”的一聲脆響,刀身撞上象骨的瞬間,濺起的水花中竟帶著點點銀光。眾人定睛一看,象骨的縫隙間正滲出透明的液體,那些液體落在河卵石上,竟慢慢聚成了水銀珠,更詭異的是,水銀珠表麵還隱約映出梵文的紋路,像是有人用針在上麵刻了字。
“這水銀不對勁!”蔣師仁又劈出一刀,將象骨的縫隙擴開,一股更濃的水銀順著縫隙湧出。就在這時,天邊的悶雷再次響起,七枚青銅卦錢突然從象骨中震出,在空中打著轉,最後穩穩落在王玄策麵前的河卵石上。卦錢的正麵刻著北鬥七星的紋路,背麵則是模糊的雲紋,隨著悶雷的轟鳴,卦錢表麵的紋路竟慢慢亮起,組成了一段古老的文字——王玄策早年曾隨太史局的官員學過占卜,一眼認出這是李淳風《乙巳占》中早已失傳的“雨汛兵燹篇”,文中記載的正是“赤雲現,天鼓鳴,河底出卦,兵災隨雨至”的讖語。
眾人還在驚歎卦象的詭異,一枚銅佛殘核突然從象骨深處飛出,“當”的一聲落在卦錢中央。殘核隻有拳頭大小,表麵布滿了裂痕,暗紅色的液體從裂痕中滲出,正是佛血。佛血順著卦錢的紋路漫延,與水銀混在一起,竟慢慢變成了金色,最後在河卵石上凝出六個字:“赤雲垂,佛骨歸”。王玄策的心臟猛地一跳——他想起三年前文成公主嫁入吐蕃時,曾派人給戒日王送過一封信,信中提過她在殑伽河堤上刻過預言,說是“他日漢兵臨此河,佛骨現世定乾坤”,如今這預言竟真的應驗了。
“快看對岸!”一名吐蕃騎士突然大喊。眾人抬頭望去,隻見對岸的天竺殘軍不知為何突然潰散,士卒們丟盔棄甲,朝著後方的叢林逃竄。蔣師仁眯起眼睛,注意到幾名天竺士卒丟棄的盾牌,立刻讓人駕著小舟去撿。盾牌被抬回來時,表麵還沾著泥汙,蔣師仁用陌刀刮去泥汙,盾牌內層的刻痕突然顯露出來——那些刻痕不是天竺文字,而是唐軍工匠特有的密文,是隴右營士卒在兵器上做標記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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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三年前被俘的弟兄!”蔣師仁的聲音帶著激動,“當年咱們隴右營三百弟兄隨使團來天竺,最後隻有二十八個活下來,其餘的都被他們俘了去,這些密文是弟兄們在盾牌上刻的信號,怕是在給咱們報信!”王玄策撫摸著盾牌上的密文,指尖傳來的粗糙觸感讓他眼眶發熱——去年使團被殺時,他和蔣師仁靠著裝死才逃出,如今看到同胞的印記,心中的恨意與戰意更盛。
天邊的赤色雲霞越來越低,水汽在空氣中凝成細小的水珠,落在臉上冰涼。王玄策站起身,將青銅卦錢和銅佛殘核收好,目光掃過身後的八千騎兵:“弟兄們,天現異象,佛骨示警,被俘的弟兄還在等著咱們!今日咱們便渡河北上,踏平天竺叛軍,為死去的弟兄報仇,讓他們知道,我大唐的人,不是好欺負的!”
“報仇!報仇!”八千餘騎的呐喊聲震得河麵泛起漣漪,吐蕃騎士拔出彎刀,泥婆羅騎兵舉起長斧,連胯下的戰馬都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戰意,仰頭嘶鳴。蔣師仁提著陌刀,走到王玄策身邊:“王正使,下令吧,就算下暴雨,咱們也能踏過這殑伽河!”
王玄策點頭,將斷足金線纏在手腕上,指向對岸:“傳令下去,吐蕃騎為左翼,泥婆羅騎為右翼,隨我渡河!今日定要讓天竺人知道,我大唐使團的血,不會白流!”話音剛落,第一滴雨落在他的臉上,緊接著,傾盆大雨從天而降,殑伽河的河水在雨中翻湧,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血戰咆哮。
第二節:水底兵諫
暴雨傾盆而下,殑伽河的水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漲,渾濁的河水裹挾著泥沙與斷枝,在河麵掀起半人高的浪頭。王玄策剛將青銅卦錢收進懷中,腳下的河床突然傳來一陣劇烈震動,像是有巨獸在河底蘇醒。他猛地攥住身旁的蔣師仁,還沒等開口示警,腳下的河卵石突然塌陷——原本堅實的河床竟裂開一道數丈寬的缺口,渾濁的河水瞬間湧入缺口,露出下方密密麻麻的屍骨。
“是咱們的人!”蔣師仁的聲音帶著顫抖,他提刀斬斷纏在屍骨上的水草,借著閃電的微光看清了屍骨的裝束——那些屍骨身上還殘留著唐軍明光鎧的碎片,腰間的蹀躞帶雖已鏽蝕,卻還能辨認出隴右營特有的獸首扣。更令人心驚的是,每具屍骨的掌心都托著一枚箭簇,箭簇上“天策”二字的銘文在雨水中泛著冷光,正是當年天策府親兵專用的製式箭簇。三百具屍骨整齊排列在缺口下方,身纏粗如手臂的青銅鎖鏈,鎖鏈的另一端深深嵌在河床的岩石中,像是被人刻意固定在此處。
王玄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翻身躍入缺口。河水剛沒過胸口,冰冷的觸感便讓他打了個寒顫,他伸手觸碰青銅鎖鏈,指尖傳來的冰涼觸感中帶著熟悉的紋路——這鎖鏈的鏈節不是尋常鐵料,而是將作監特製的“九轉連環弩”零件!當年他在長安任職時,曾見過將作監工匠演示這種連環弩,鏈節可拆可合,既能當鎖鏈束縛敵人,又能組裝成弩箭發射機關。他仔細摩挲鏈節上的紋路,發現每一節鎖鏈都刻著細小的文字,湊到眼前細看,竟是《衛公兵法》中“水戰篇”的改良方案,文字旁還畫著簡易的機關圖紙,標注著“可阻敵船,可藏兵甲”的字樣。
“王正使,這些鎖鏈是咱們唐軍的兵器!”蔣師仁也躍入缺口,手中陌刀在雨水中劃出一道寒光,朝著纏在屍骨上的鎖鏈劈去。“鐺”的一聲巨響,陌刀砍在鎖鏈上的瞬間,火星四濺,鏈節卻隻留下一道淺淺的刀痕。蔣師仁沉腰發力,將全身力氣灌注在刀身,再次劈下——這一次,青銅鎖鏈終於應聲斷裂,斷裂的鏈節在空中翻轉,露出內部中空的結構,裡麵竟藏著細小的齒輪零件。
就在鎖鏈斷裂的瞬間,刀氣順著鏈節傳導至河床深處,震開了河底沉積多年的泥沙。隨著泥沙被河水衝散,一道巨大的暗閘漸漸顯露出來——暗閘由青銅鑄造,表麵刻著繁複的花紋,竟是戒日王時期仿長安龍首渠建造的水利設施!王玄策曾在《大唐西域記》中讀過,戒日王晚年癡迷大唐文化,曾派人到長安學習水利技術,在殑伽河沿岸修建了多座暗閘,用於調節水位、抵禦洪水。可眼前這道暗閘的齒輪卻卡在半空中,齒輪間還夾著半卷泛黃的紙卷,借著閃電的微光一看,竟是《蘭亭序》的摹本,紙卷邊緣還留著淡淡的墨香,像是剛被人遺落不久。
“這摹本……是去年使團帶的!”王玄策心中一緊,去年他率使團來天竺時,曾帶了幾卷《蘭亭序》摹本,準備贈予戒日王的後裔,沒想到竟會出現在暗閘的齒輪中。他伸手去取摹本,指尖剛碰到紙卷,之前落在卦象旁的銅佛碎片突然飛來,“哢嗒”一聲嵌入齒輪的縫隙中。就在這時,原本靜止的三百具唐軍遺骸突然動了起來——骨骼在雨水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操控著,整齊地轉動方向,朝著河對岸的叢林列陣。更詭異的是,屍骨的骨骼相互拚接,竟在河床底部拚出了一幅清晰的路線圖,路線圖上用骨骼標注出山脈、河流與叢林的位置,終點直指百裡外的犍陀羅殘軍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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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犍陀羅殘軍的逃亡路線!”蔣師仁盯著路線圖,激動地說道,“阿羅那順兵敗後,他的殘部帶著掠奪的財寶逃向犍陀羅,咱們一直找不到準確路線,沒想到竟被這些弟兄的屍骨指出來了!”王玄策蹲下身,撫摸著屍骨拚成的路線圖,眼眶再次發熱——這些唐軍士卒當年定是被俘後,寧死不屈,被敵人綁在鎖鏈上沉入河底,卻在臨死前用最後的力氣留下了殘軍的蹤跡,等著同胞前來複仇。
就在兩人感慨之際,暗閘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卡在齒輪中的《蘭亭序》摹本被銅佛碎片頂開,齒輪開始緩緩轉動。王玄策和蔣師仁立刻警惕地舉起兵器,以為會有激流衝出,可暗閘開啟後,湧出的卻不是河水,而是三百支密封的銅管!銅管長約一尺,表麵裹著防水的牛油布,在雨水中泛著油光,順著暗閘的水流漂到兩人麵前。
蔣師仁伸手撈起一支銅管,用陌刀撬開管口的封泥,從裡麵取出一卷骨簡。骨簡由獸骨製成,表麵刻著密密麻麻的梵文,王玄策接過骨簡,借著閃電的微光快速翻譯——這竟是阿羅那順餘黨與吐蕃貴族的密約!密約中寫道,吐蕃貴族將借兵給阿羅那順殘部,助其反攻摩揭陀國,條件是阿羅那順奪回政權後,將殑伽河沿岸的鹽礦與銅礦割讓給吐蕃。更令人震怒的是,密約中還提到,去年使團被殺之事,竟是吐蕃貴族暗中授意,目的是挑起大唐與天竺的矛盾,坐收漁翁之利。
“好一個狼子野心!”蔣師仁怒喝一聲,將骨簡狠狠摔在地上,“難怪吐蕃借兵時磨磨蹭蹭,原來早就和阿羅那順勾結在了一起!咱們這是被他們當槍使了!”王玄策撿起骨簡,仔細收好,目光掃過眼前的三百具唐軍遺骸與暗閘中不斷湧出的銅管,心中的怒意與清明同時升起——這些屍骨、鎖鏈、密約,都是當年的弟兄們用生命留下的證據,不僅指明了殘軍的路線,更揭露了吐蕃的陰謀。
暴雨還在繼續,殑伽河的浪頭越來越大,暗閘中的銅管還在不斷湧出,每一支都裝著足以顛覆局勢的密約。王玄策站起身,對著三百具唐軍遺骸深深行了一禮:“弟兄們,你們的心意,我們收到了。今日我等定不負你們的犧牲,既要剿滅阿羅那順殘部,也要讓吐蕃的陰謀大白於天下,為所有死去的同胞報仇!”
蔣師仁也跟著行禮,隨後提刀指向暗閘:“王正使,這些密約是鐵證,咱們得儘快帶回去,讓吐蕃的人無話可說!眼下犍陀羅殘軍的路線已經明確,不如咱們兵分兩路,一路帶著密約去見泥婆羅國王,揭穿吐蕃的陰謀;另一路直接率軍追擊殘部,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王玄策點頭,目光落在屍骨拚成的路線圖上,又看了看手中的密約骨簡,沉聲道:“就按你說的辦。你帶五百吐蕃騎兵和兩千泥婆羅騎兵,拿著密約去見泥婆羅國王,務必讓他看清吐蕃的真麵目,斷了他們的援軍;我帶剩下的人馬,順著路線圖追擊犍陀羅殘軍,務必在雨季全麵來臨前,將他們一網打儘!”
兩人議定計劃,蔣師仁立刻轉身召集人馬,王玄策則再次看向河床中的三百具唐軍遺骸。此時,暗閘的齒輪已完全轉動,河水開始順著暗閘的通道流淌,漸漸將屍骨淹沒。王玄策知道,這些弟兄的使命已經完成,而他們的複仇之路,才剛剛開始。他攥緊手中的骨簡,轉身躍出河床缺口,朝著追擊的隊伍走去,雨水打在他的官袍上,卻澆不滅他心中的怒火與決心。
第三節:密約現形
雨勢絲毫未減,殑伽河畔的泥濘已沒過馬蹄,王玄策蹲在臨時搭建的軍帳內,手中捧著剛從銅管裡取出的骨簡。軍帳中央燃著堆篝火,火焰將骨簡烤得微微發燙,他指尖劃過骨簡表麵的梵文,突然想起方才暗閘湧出銅管時,每支管身都刻著極小的“密”字——這定是阿羅那順餘黨與吐蕃貴族傳遞密信的專用容器,尋常人即便拿到,也未必能解開其中玄機。
“王正使,需不需要找個懂梵文的譯僧來?”帳外傳來蔣師仁的聲音,他剛安排好分兵事宜,渾身淋得濕透,手裡還提著兩柄陌刀,刀身上的血痂已被雨水衝淨,露出冷亮的鋼刃。王玄策抬頭,卻見骨簡在接觸空氣的瞬間,表麵突然泛起暗紅色的光暈,原本模糊的梵文竟漸漸浮現出猩紅的血字,像是有人用新鮮血液重新書寫過一般。
“不必了,我看得懂。”王玄策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目光死死盯著血字,“上麵寫的是‘借佛雨季水淹唐使’的毒計——去年咱們使團途經殑伽河時,本以為是遭遇天竺叛軍突襲,沒想到竟是吐蕃人暗中勾結阿羅那順,故意選在雨季漲水時動手,想讓咱們連人帶船葬身河底!”他說著,將骨簡翻轉過來,落款處一枚圓形印記赫然在目,印記中央刻著九顆串聯的寶珠,正是吐蕃密宗特有的“九眼天珠”印——這印鑒隻有吐蕃讚普身邊的密宗大喇嘛才能使用,足以證明此事定有吐蕃高層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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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師仁聞言,大步走進軍帳,手中陌刀順勢挑起骨簡。就在刀身觸碰骨簡的刹那,詭異的一幕發生了:骨簡上的血字突然化作點點血珠,像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紛紛吸附在陌刀的刃麵上。血珠在鋼刃上滾動,竟慢慢組成了一幅清晰的經絡圖,圖上標注著數十個黑色圓點,王玄策湊近一看,竟是《黃帝內經》中記載的解毒穴位圖——去年使團中有士卒誤食天竺人送的毒果,當時他曾翻遍醫書尋找解毒之法,對這些穴位記憶猶新。
“這刀竟能顯穴位圖?”蔣師仁握著刀柄的手微微用力,刃麵的血珠隨之晃動,卻始終不散。王玄策突然想起之前銅佛殘核染水銀成金的異象,伸手從懷中取出那枚沾著金粉的銅佛碎片,輕輕按在骨簡的九眼天珠印上。金粉剛接觸印記,便像活過來一般,順著印記的紋路蔓延,瞬間將整個天珠印包裹住。
就在這時,帳外突然傳來一陣低沉的嗡鳴,像是有無數銅鐘同時敲響。王玄策和蔣師仁同時衝出帳外,卻見河畔七座窣堵坡佛塔)竟同時亮起金色光暈,塔身原本斑駁的壁畫在光暈中漸漸剝落,露出下方隱藏的彩繪——彩繪上清晰地畫著一群身著唐軍明光鎧的士卒,被鐵鏈鎖在洞窟中,洞窟外刻著“犍陀羅東穀”四個漢字,正是唐軍被囚禁的方位!
“是弟兄們!他們還活著!”蔣師仁激動地舉起陌刀,指向最遠處的一座窣堵坡,“去年咱們以為被俘的弟兄都被殺害了,沒想到竟被關在犍陀羅的山穀裡!”話音剛落,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淒厲的戰象哀鳴,那聲音不似尋常象群的嘶吼,反倒帶著幾分悲戚,像是在訴說著什麼。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三匹戰象從對岸的叢林中衝出,每匹象的象鼻都高高卷起,卻不是平日裡搬運的原木,而是一堆泛著鐵鏽的金屬碎片。戰象一步步走近河畔,將碎片輕輕放在唐軍陣前,蔣師仁彎腰撿起一片,指尖立刻傳來熟悉的觸感——這竟是當年被天竺人熔鑄的唐軍陌刀碎片!碎片邊緣雖已鏽蝕,卻還能看清上麵刻著的“貞觀十七年將作監”款識,正是他當年在隴右營時,親手領走的那批陌刀的標識。
“這群蠻夷!竟把弟兄們的兵器熔了做雜物!”蔣師仁怒不可遏,將碎片狠狠攥在手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王玄策卻注意到,每片碎片上都刻著極小的劃痕,像是有人在熔鑄前,刻意用刀尖刻下的記號——或許是被俘的唐軍士卒,想通過這種方式留下線索。
就在眾人沉浸在憤怒與激動中時,最靠近河畔的一座窣堵坡突然傳來“哢嚓”一聲脆響,基座處的岩石竟慢慢裂開一道縫隙。王玄策立刻帶人上前,用陌刀撬開鬆動的岩石,裡麵赫然藏著一個青銅水鐘——水鐘的鐘體刻著繁複的唐草紋,鐘擺懸在中央,竟是一根完整的人骨脛骨!脛骨表麵刻滿了密密麻麻的點狀紋路,乍一看像是雜亂無章的刻痕,王玄策卻突然想起早年在長安時,曾見過西域商人帶來的摩爾斯密碼圖——這些紋路的排列方式,與密碼圖上的點劃完全一致!
“是文成公主埋設的!”王玄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想起之前青銅卦錢顯露出的預言,還有暗閘中的《蘭亭序》摹本,“當年文成公主嫁入吐蕃時,曾途經天竺,或許早已察覺吐蕃貴族的不軌之心,特意在這窣堵坡下埋設了青銅水鐘,用摩爾斯密碼記錄線索!”他說著,小心翼翼地將脛骨鐘擺取下來,發現鐘體內部還刻著一行小字:“骨鐘為信,密碼為引,解此者,可救唐軍。”
蔣師仁湊過來看,卻對脛骨上的密碼一頭霧水:“王正使,這摩爾斯密碼咱們沒人懂啊,就算知道是線索,也解不開其中含義。”王玄策卻搖了搖頭,目光落在篝火旁的銅佛碎片上——之前銅佛金粉能引發窣堵坡共鳴,或許這碎片還有其他用處。他將銅佛碎片放在脛骨旁,金粉再次散開,竟順著密碼紋路慢慢填充,將點狀刻痕連成了完整的線條。
“快看!線條組成的是地圖!”一名泥婆羅騎兵突然喊道。眾人定睛一看,金粉連成的線條果然是幅簡易地圖,上麵標注著犍陀羅東穀的地形,還有幾處用紅粉標出的圓點,想來是唐軍被囚洞窟的關鍵出口。王玄策心中大喜,剛想將地圖拓下來,卻見青銅水鐘突然發出“叮咚”一聲脆響,鐘體內竟流出少量清水,順著基座的縫隙滲入地下,遠處的窣堵坡再次傳來共鳴,這一次,共鳴聲中竟夾雜著微弱的敲擊聲,像是有人在洞窟中用兵器敲擊岩壁求救。
“是被俘的弟兄在回應我們!”蔣師仁猛地站直身子,對著身後的士卒大喊,“備好乾糧和水,咱們現在就出發去犍陀羅東穀!一定要把弟兄們救出來!”王玄策卻按住他的肩膀,目光看向脛骨上未完全填充的密碼:“等等,這密碼還有一部分沒解開——你看這裡,還有三行刻痕沒有金粉填充,或許藏著解毒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