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火鷂破霧
殑伽河的晨霧濃得像化不開的酪漿,將寬闊的河麵裹成一片混沌。水汽沾在甲胄上凝結成細珠,順著明光鎧的紋路滾落,在甲板上積成小小的水窪,倒映著天際線處勉強透出的魚肚白。王玄策立於旗艦“破浪號”的船首,玄色錦袍外罩著一層鎏金護心甲,腰間懸掛的魚袋裡裝著太宗親賜的金魚符,符麵“持節安撫天竺”的銘文在霧中泛著冷光。他左手按在船舷的青銅錨環上,指腹摩挲著環身細密的防滑紋路,目光卻穿透濃霧,望向對岸隱約可見的天竺水師營寨——那裡停泊著百餘艘戰船,昨日斥候回報,寨中駐守的鍵陀羅殘軍,正是去年截殺大唐使團的元凶。
“王正使,霧色未散,火鷂的準頭恐會受影響。”蔣師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身著黑色明光鎧,肩甲上還留著去年突圍時被彎刀劈出的缺口,腰間橫挎的陌刀長近一丈,刀鞘上纏滿了浸過桐油的麻布,以防霧水滲入影響出鞘速度。作為隨行的蔣校尉,他始終緊跟王玄策左右,去年使團二十八人殞命天竺時,正是兩人背靠背殺出重圍,踩著同伴的屍骸逃入吐蕃境內,如今借來八千餘騎人馬,便是要為死去的弟兄討回公道。
王玄策沒有回頭,隻是抬手將腰間係著的斷足金線解下。那金線是西域高僧所贈,線身由金線與蠶絲混編而成,末端綴著一枚小小的銀質足形墜子——據說墜子是用當年玄奘法師途經天竺時救下的一隻白象的趾甲熔鑄而成,能辨邪祟、破迷障。他指尖一撚,金線突然繃直,如一道銀蛇般刺入濃霧,在虛空中飛速遊走,竟勾勒出一幅幅殘缺的兵陣圖。“《衛公兵法》‘火禽篇’有雲,‘霧天用火,當以器為眼,以氣為引’。去年使團遇襲時,我便在死者甲胄內側見過此篇殘文,今日正好用在鍵陀羅人身上。”
話音剛落,船舷兩側突然傳來整齊的機械轉動聲。三百名從泥婆羅借來的士卒正合力操作著青銅絞盤,每架絞盤上都固定著一隻青銅火鷂——這些火鷂通體由青銅鑄造,翅展近三尺,鷹首處留有噴火口,翅翼內側刻著細密的暗紋,湊近細看,正是“貞觀廿年將作監”六個篆字。這是將作監專為遠征打造的火器,翅下懸掛的陶罐裡裝著的,並非尋常火油,而是文成公主改良的猛火油——此油遇水不熄,且能順著水流蔓延,去年文成公主入藏時,曾將此方獻給鬆讚乾布,此次王玄策借兵吐蕃,鬆讚乾布便將庫存的猛火油悉數贈予,隻為助大唐討回顏麵。
“蔣校尉,陌刀備好了嗎?”王玄策突然轉身,目光落在蔣師仁腰間的陌刀上。蔣師仁當即單膝跪地,右手握住刀柄,隻聽“錚”的一聲脆響,陌刀出鞘,刀身映著霧中的微光,竟泛著淡淡的血色——這把刀已飲過不少天竺人的血,昨日偵查時,蔣師仁便是用它斬殺了三名巡邏的鍵陀羅斥候。“末將隨時待命!”他聲音洪亮,震得周圍的霧氣都微微晃動。
王玄策點頭,抬手將斷足金線在空中一甩,那金線突然在空中停住,勾勒出的兵陣圖瞬間清晰——圖中清晰標注著“以火斷江,以煙惑敵”八個篆字,正是《衛公兵法》“火禽篇”的核心秘策。“鍵陀羅人擅長水戰,但若江麵被火封鎖,他們的戰船便成了困獸。蔣校尉,你率三百陌刀手守住左翼,待火鷂升空,便用刀氣震散霧障,讓火鷂能精準落在敵船之上。”
“末將領命!”蔣師仁起身,轉身大步走向左翼甲板。他抬手示意,三百名陌刀手迅速列成三排,每人間隔三尺,手中陌刀斜指地麵,刀刃上的寒光在霧中連成一片。蔣師仁深吸一口氣,猛地將陌刀劈向霧障——刀氣如驚雷般炸響,一道丈餘長的氣浪直撲濃霧,原本凝滯的霧氣竟被生生劈開一道缺口。令人驚異的是,從霧中震落的並非水珠,而是數十枚帶著血跡的銅錢!這些銅錢在空中翻轉,錢文“鍵陀羅通寶”清晰可見,更詭異的是,銅錢落地時竟自動排列成七個卦象,每個卦象的缺口處,都對應著天竺水師戰船的一處要害——正是吐蕃謀士用銅錢占卜出的,吐蕃水師避火的七處致命破綻。
“好!”王玄策見狀,當即從懷中取出一枚銅佛殘核。這殘核是去年從死去的使團僧人行囊裡找到的,佛身已被砍碎,僅剩胸口一塊,佛血早已乾涸,卻仍泛著淡淡的金色。他將殘核拋向空中,口中默念太宗親賜的密咒,銅佛殘核在空中突然裂開,乾涸的佛血如活過來一般,順著裂開的紋路流淌,滴落在下方的青銅火鷂上。詭異的一幕發生了:佛血與猛火油接觸的瞬間,竟化作金色的液體,順著火鷂的翅翼蔓延,最終在翅腹處凝成一幅清晰的結構圖——正是鍵陀羅殘軍旗艦“黑風號”的龍骨結構圖,連船底的三處漏水縫隙都標注得一清二楚。
“放!”王玄策一聲令下,三百名士卒同時鬆開絞盤。青銅火鷂如離弦之箭般飛入濃霧,翅翼煽動的聲音與霧氣摩擦,發出“嗚嗚”的聲響,竟像極了吐蕃高原上的鷹唳。火鷂升空的瞬間,罐口的引信被船頭的火把點燃,藍色的火焰順著罐口蔓延,將猛火油烤得微微沸騰,罐身不時傳來“滋滋”的聲響,仿佛隨時都會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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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對岸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天竺水師營寨旁的了望塔突然倒塌,木屑與磚石飛濺,在霧中揚起一片煙塵。更令人震驚的是,塔基處竟露出了數十個齒輪——這些齒輪的形製與大唐“九轉連環弩”的核心部件一模一樣!王玄策瞳孔驟縮,去年使團攜帶的九轉連環弩,正是在遇襲時被鍵陀羅人劫走,如今竟被他們用來加固了望塔,顯然是怕唐軍從陸路突襲。
“王正使,是九轉連環弩的齒輪!”蔣師仁快步走回船首,語氣中帶著幾分激動,“這些鍵陀羅人竟將我大唐利器當廢鐵用,今日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王玄策沒有說話,隻是凝視著那些在霧中閃爍的齒輪,手指不自覺地握緊了腰間的金魚符。他想起去年使團成員臨死前的模樣:譯官李順被彎刀割喉,鮮血染透了他隨身攜帶的《梵漢詞典》;醫官李默為了掩護眾人,身中數十箭,手中仍緊握著給當地百姓治病的草藥;就連年僅十七歲的侍衛陳安,都用身體擋住了射向他的長矛……二十八條人命,如今終於有了複仇的機會。
“火鷂已接近敵船!”了望手的聲音從桅杆頂端傳來。王玄策抬頭,隻見濃霧中隱約出現了點點火光,那是青銅火鷂的引信在燃燒。他深吸一口氣,再次解下斷足金線,指尖一彈,金線如靈蛇般竄向空中,將那些散落的銅錢卦象串聯起來。“蔣校尉,傳令下去,待火鷂引爆,即刻率陌刀手登船,務必拿下鍵陀羅殘軍主將!”
“末將領命!”蔣師仁抱拳,轉身走向甲板另一側。此時,濃霧中的火光突然變得刺眼,緊接著便是一連串的爆炸聲——青銅火鷂的陶罐在敵船上空炸開,改良後的猛火油如金色的瀑布般傾瀉而下,遇空氣即燃,瞬間將十餘艘天竺戰船籠罩在火海之中。火借風勢,風助火威,原本濃得化不開的晨霧,竟被火光染成了橙紅色,空氣中彌漫著猛火油燃燒的刺鼻氣味,以及天竺士兵的慘叫聲。
對岸的鍵陀羅殘軍顯然沒料到唐軍會用如此詭異的火器,戰船在火海中亂作一團,有的試圖掉頭逃離,卻被後麵的戰船擋住去路;有的士兵想要跳水逃生,卻被順著水流蔓延的猛火油追上,瞬間被火焰吞噬。了望塔倒塌揚起的煙塵還未散去,又被火光染成了暗紅色,整個殑伽河對岸,儼然成了一片人間煉獄。
王玄策立於船首,看著眼前的火海,眼中沒有絲毫波瀾。他抬手將斷足金線收回,指尖輕撫過銀質足形墜子,低聲道:“弟兄們,今日,我們替你們報仇了。”話音剛落,蔣師仁的聲音再次傳來:“王正使,陌刀手已準備就緒,隨時可以登船!”
王玄策點頭,轉身走向船艙,那裡存放著去年使團成員的遺物——一本染血的《梵漢詞典》,一束乾枯的草藥,還有一枚十七歲少年的玉佩。他要帶著這些遺物,踏上天竺的土地,讓鍵陀羅人知道,大唐的尊嚴,不容侵犯;大唐使團的血,不會白流。
濃霧漸漸被火光驅散,殑伽河的水麵上,金色的火焰仍在燃燒,映照著唐軍旗艦“破浪號”上飄揚的大唐旗幟。旗幟上的“唐”字,在火光中顯得格外鮮紅,仿佛是用二十八位使團成員的鮮血染成。蔣師仁手握陌刀,立於船舷,目光堅定地望著對岸的火海,他知道,這場複仇之戰,才剛剛開始。
第二節:煙鎖連營
殑伽河上的火浪還在翻滾,三百隻青銅火鷂卻突然收起翅翼,如俯衝的獵鷹般朝對岸的天竺水師連營紮去。翅首噴火口猛地張開,噴出的不是尋常橙紅火舌,而是泛著青紫色的“毒焰”——那是將作監工匠按王玄策所囑,在猛火油中摻了硝石與嶺南瘴氣提煉出的毒粉,遇火即化,裹著黑煙升騰,瞬間在河麵織成一片暗紫色煙幕。煙幕中竟浮現出扭曲的虛影:有的似枯瘦的手爪抓撓虛空,有的如盤旋的毒蛇吐著信子,正是《大唐西域記》中記載的“摩揭陀瘴氣”異象——當年玄奘法師途經摩揭陀國時,曾見此瘴氣吞噬整支商隊,如今竟被王玄策借來化作殺敵利器。
“王正使,毒焰已起!”蔣師仁持陌刀立於左翼甲板,刀身映著青紫色火光,將周圍飄來的毒煙擋在三尺之外。他眼角餘光瞥見幾名泥婆羅士卒不慎吸入少量黑煙,當即咳嗽不止,臉色瞬間發青,連忙示意親兵將人拖到船尾通風處,心中愈發佩服王玄策的先見之明——出發前便讓所有人含著吐蕃醫師配製的解毒丸,否則此刻怕是已折損不少人手。
王玄策未回頭,左手從懷中取出一卷泛黃的《金剛經》殘卷。這殘卷是去年使團僧人道明臨終前交給他的,經卷邊緣已被血漬浸透,卻仍能看清“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朱砂經文。他將殘卷往甲板上一鋪,指尖蘸了些船舷邊的河水,順著經文紋路輕輕一點。奇跡般的一幕突然發生:經卷竟如海綿般吸水膨脹,原本殘缺的經文逐漸補全,字裡行間滲出的水珠順著甲板流淌,竟自動彙成一幅清晰的防火水道圖——圖中用朱砂標注出旗艦“破浪號”的水閘位置,用墨點標出各艙室的滅火水桶存放處,連桅杆上的防火麻布懸掛點都標注得絲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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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水道圖布防,絕不能讓毒焰蔓延到我方戰船!”王玄策聲音沉穩,目光卻始終鎖定著對岸的煙幕。此時,青紫色毒煙已將天竺水師的連營完全籠罩,隱約能聽見營中傳來混亂的呼喊聲,夾雜著木質船板被燒裂的“劈啪”聲。他知道,鍵陀羅殘軍此刻定在煙幕中辨不清方向,正是發動下一波攻勢的最佳時機。
“王正使,末將去破開煙幕!”蔣師仁猛地握緊陌刀,雙腳在甲板上一跺,整個人如離弦之箭般躍起。他將全身氣力灌注於刀柄,陌刀在虛空中劃出一道寒光,“錚”的一聲劈向麵前的毒煙——刀氣如無形的巨斧,竟將厚重的煙幕生生劈開一道丈餘寬的缺口。更令人驚異的是,散開的毒煙並未四處飄散,反而如被磁石吸引般湧向陌刀刀身,在刃麵上凝成一層青紫色的薄膜。隨著毒煙不斷聚集,薄膜竟漸漸立體起來,化作一座微型的吐蕃水寨模型——寨門的位置、了望塔的高度、戰船的停泊方位,甚至連水寨外圍的暗礁分布都清晰可見。
“這是吐蕃水寨的布防模型!”王玄策快步上前,目光落在模型上,心中瞬間明了——鍵陀羅殘軍去年截殺使團後,曾一度占據吐蕃邊境的一座水寨,這模型定是毒煙中殘留的敵軍記憶所化,恰好暴露了他們如今的布防弱點。他當即從懷中取出之前那枚銅佛殘核,將碎裂的佛片一一嵌入模型的關鍵位置:寨門兩側、了望塔基座、戰船錨點……每嵌入一片佛片,模型上便亮起一點金光。
金光剛起,空中的青銅火鷂突然調轉方向。原本朝連營中心飛去的火鷂群,此刻竟如被無形的線牽引般,朝著天竺戰船的帆索飛去。翼尖刮起的火星落在纜繩上,瞬間點燃了那些看似普通的麻繩——火舌舔舐間,纜繩竟露出縷縷黑色發絲,一股焦糊的腥氣彌漫開來。“是頭發!這些纜繩竟是用唐軍俘虜的頭發編織的!”蔣師仁瞳孔驟縮,聲音中帶著抑製不住的憤怒。去年使團遇襲後,有十餘名侍衛被俘,鍵陀羅人竟如此殘忍,將他們的頭發剪下編織纜繩,如今這些纜繩在火鷂火星下燃燒,倒像是那些逝去的弟兄在以另一種方式複仇。
青紫色毒煙被火鷂掀起的氣流攪得愈發混亂,天竺水師連營中的呼喊聲也變得愈發絕望。有的戰船帆索被點燃,帆布瞬間化作火海,船身失去平衡,開始朝一側傾斜;有的士兵在煙幕中互相踩踏,甚至拔刀相向;還有的試圖劃著小船逃離,卻被毒煙嗆得失去方向,徑直撞向暗礁。王玄策立於船首,看著眼前的混亂景象,手指卻始終按在《金剛經》殘卷的防火水道圖上——他知道,真正的殺招還未登場。
就在此時,河風突然轉向,如無形的大手般撕開了厚重的黑煙。對岸水麵下,突然浮現出七艘墨綠色的船影——船身呈橢圓形,甲板上覆蓋著厚重的木板,兩側伸出數十根帶著尖刺的鐵矛,正是吐蕃特有的龜船!更令人震驚的是,龜船的船殼上密密麻麻釘著的,竟是當年隴右軍的製式鱗甲——甲片呈青黑色,邊緣雖有些鏽蝕,卻仍能看清甲片內側刻著的“隴右軍左營”字樣。
“是隴右軍的鱗甲!”蔣師仁快步走到船舷邊,俯身細看那些在水中閃爍的甲片,語氣中帶著幾分激動,“當年隴右軍曾有一支船隊在西域失蹤,沒想到竟被鍵陀羅人擄來加固龜船!”
王玄策點頭,目光中閃過一絲冷厲。他想起出發前,吐蕃讚普鬆讚乾布曾私下告知,鍵陀羅殘軍近年來一直在四處掠奪各國船隻與軍備,隴右軍失蹤的鱗甲、大唐被劫的九轉連環弩,不過是其中的冰山一角。如今這些被掠奪的利器,反倒成了他們的催命符——龜船雖堅固,卻因船殼釘滿鱗甲而行動遲緩,且鱗甲縫隙中積滿了油汙,一旦遇火,便是滅頂之災。
“龜船已進入火鷂射程!”了望手的聲音從桅杆頂端傳來。王玄策抬手,將斷足金線再次解下,指尖一彈,金線如靈蛇般竄向空中,將那些仍在燃燒的青銅火鷂串聯起來。“蔣校尉,傳令吐蕃龜船,待火鷂引爆龜船鱗甲上的油汙,即刻從兩側包抄,絕不讓一艘敵船逃脫!”
“末將領命!”蔣師仁抱拳,轉身走向甲板另一側的傳令兵。此時,空中的青銅火鷂已調整好方向,朝著水下的龜船俯衝而去。翅首噴火口再次噴出青紫色毒焰,火星落在龜船船殼的鱗甲上,瞬間點燃了縫隙中的油汙。“轟——”的一聲巨響,第一艘龜船的船殼被火焰炸開一道缺口,江水洶湧而入,船身開始快速下沉,甲板上的天竺士兵尖叫著跳入水中,卻被毒煙汙染的河水嗆得失去知覺。
緊接著,第二艘、第三艘龜船也相繼被點燃。青紫色的毒焰順著鱗甲蔓延,將龜船裹成一個個巨大的火球,水下的江水被火光映成暗紫色,空氣中彌漫著鱗甲燃燒的焦糊味與毒煙的刺鼻氣味。原本試圖從連營後方逃離的天竺戰船,此刻也被吐蕃龜船的殘骸擋住去路,陷入了前有火海、後有追兵的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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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玄策立於船首,看著眼前的戰局,緩緩展開手中的《金剛經》殘卷。經卷上的防火水道圖仍在泛著微光,水珠順著經文紋路流淌,仿佛在為這場複仇之戰誦經祈福。他想起去年逃出天竺時,曾在殑伽河畔立下誓言:若有來日,定要讓鍵陀羅殘軍為二十八名使團成員償命。如今,誓言正在兌現,那些逝去的弟兄,終於可以安息了。
“王正使,龜船已儘數焚毀,天竺水師連營已無還手之力!”蔣師仁快步走回船首,臉上帶著幾分振奮,“是否即刻下令登岸,徹底剿滅鍵陀羅殘軍?”
王玄策抬頭望向對岸,隻見煙幕漸漸散去,露出一片狼藉的連營——戰船殘骸在火海中漂浮,斷桅與帆布的碎片順著江水往下遊漂去,偶爾能看見天竺士兵的屍體浮在水麵上。他沉吟片刻,搖了搖頭:“不急。鍵陀羅殘軍主力雖損,但仍有部分殘兵躲在連營後方的山林中,若貿然登岸,恐遭伏擊。”
他抬手將《金剛經》殘卷收起,目光落在遠處的山林輪廓上:“傳令下去,讓吐蕃與泥婆羅的騎兵在岸邊列陣,守住山林入口;水師戰船繼續在河麵巡邏,防止殘兵從水路逃脫。待明日霧散,再一舉蕩平殘寇。”
“末將領命!”蔣師仁抱拳,轉身去傳達命令。此時,河風再次吹來,將空氣中的毒煙與焦糊味吹散了些,天際線處已泛起淡淡的霞光——殑伽河的晨霧,終於要散了。王玄策立於船首,望著那片霞光,手指輕輕撫摸著腰間的金魚符,心中默念:太宗陛下,臣王玄策,定不辱使命,為大唐使團報仇雪恨,揚我大唐國威!
第三節:龜船現形
殑伽河的濁浪裹著火星與焦屑,在戰船間翻滾,王玄策立於“破浪號”船舷,玄色錦袍下擺已被江水濺濕,卻絲毫未顧。他望著水麵上漂浮的龜船殘骸,突然俯身,將係著銀質足形墜子的斷足金線探入濁浪——金線剛觸到水麵,便如活物般繃緊,朝著不遠處一艘半沉的龜船射去。那龜船船身大半沒入水中,僅露出頂部的觀察孔,孔內隱約有微光閃動,顯然艙內仍有殘餘的天竺士兵。
金線如細蛇般鑽入觀察孔,王玄策指尖輕撚,便能感知到線端觸到了硬物。他緩緩收線,隻見金線末端勾著一卷用深藍色綢緞包裹的冊子,綢緞上繡著的纏枝蓮紋樣,竟是大唐宮廷特有的樣式。待冊子被拉上船甲板,蔣師仁快步上前,用陌刀刀尖輕輕挑開綢緞——裡麵包裹的,竟是一本泛黃的火器操作手冊,封皮上還覆著一層薄薄的油紙,紙上印著的“將作監製”四字雖有些模糊,卻仍清晰可辨。更令人驚異的是,手冊外側竟用《蘭亭序》的摹本包裹著,王羲之的“飄若浮雲,矯若驚龍”的字跡,在火光中泛著淡淡的墨香,與周圍的血腥氣、焦糊味形成了詭異的對比。
“王正使,這手冊竟是用《蘭亭序》包裹的!”蔣師仁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他伸手想要拿起手冊,卻被王玄策抬手製止。
“小心,手冊上或許塗了毒物。”王玄策俯身,用斷足金線輕輕挑起手冊的一角,隻見油紙下的紙頁邊緣,隱約有暗紅色的痕跡,“這是鍵陀羅人慣用的伎倆,常用毒物處理重要典籍,防止落入敵手。”他轉頭看向身後的親兵,“取一雙竹筷來,再拿一盞清水。”
親兵很快取來竹筷與清水,王玄策用竹筷夾起手冊,將清水緩緩倒在紙頁邊緣。暗紅色痕跡遇水即化,在甲板上暈開一小片淡紅色,散發出淡淡的苦杏仁味——正是天竺常見的劇毒“見血封喉”的氣味。蔣師仁見狀,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些鍵陀羅人竟如此歹毒,若方才末將貿然用手去拿,怕是已中毒身亡。”
王玄策沒有說話,隻是用竹筷小心翼翼地掀開《蘭亭序》摹本,露出裡麵的火器操作手冊。手冊的第一頁,便畫著青銅火鷂的結構圖,旁邊用梵文與漢文雙語標注著製作方法,甚至連猛火油的配比都寫得一清二楚。“這是我大唐將作監的火器手冊,竟被鍵陀羅人盜去了。”王玄策的聲音帶著幾分冷厲,他翻到手冊的最後一頁,隻見頁腳處印著一個小小的“玄”字——正是他當年在將作監任職時的私印,這本手冊,竟是他親手修訂的那一本。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金屬碰撞聲。蔣師仁循聲望去,隻見一艘尚未完全焚毀的龜船船殼上,幾片隴右軍製式鱗甲正在火光中晃動。他當即握緊陌刀,縱身躍上船舷,朝著那艘龜船揮刀劈去——陌刀的刀氣如驚雷般炸響,瞬間將龜船船殼上的鱗甲劈落數片。令人驚異的是,那些震落的鱗甲並未落入水中,反而在空中浮空而起,在火光中緩緩旋轉,竟拚成了一幅殘缺的兵陣圖!
“這是《太白陰經》記載的‘水龜破陣法’!”王玄策快步走到船舷邊,目光緊緊盯著空中的鱗甲陣圖。陣圖中清晰標注著龜船的進攻路線、防禦薄弱點,甚至連如何利用水流掩護龜船潛行都標注得絲毫不差——這本是大唐水師用來破解敵方龜船的秘策,如今竟被鍵陀羅人用來加固自己的龜船,顯然是從被俘的唐軍水師士兵口中逼問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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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師仁看著空中的鱗甲陣圖,眼中閃過一絲憤怒:“這些鍵陀羅人,竟用我大唐的兵法來對付我們,實在可恨!”他抬手想要揮刀打散鱗甲,卻被王玄策再次製止。
“等等,這陣圖或許藏著玄機。”王玄策從懷中取出之前那枚銅佛殘核,將佛核上的金粉輕輕刮下,撒向空中的鱗甲陣圖。金粉落在鱗甲上,瞬間化作金色的紋路,將殘缺的陣圖補全。與此同時,水麵上那些尚未完全失控的龜船,突然開始劇烈晃動,船身不斷撞擊著周圍的戰船殘骸,顯然是艙內的操控係統出了故障。
“龜船失控了!”了望手的聲音從桅杆頂端傳來。王玄策與蔣師仁同時低頭,隻見那些失控的龜船船身縫隙中,竟滲出了點點火星——火星呈暗紅色,落在水麵上不僅沒有熄滅,反而讓周圍的江水泛起了淡淡的油光。更令人震驚的是,火星的中心竟隱隱透著一個小小的“唐”字,正是當年將作監特製的“水底火雷”殘留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