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唯一的常量,厚重、粘稠,帶著千年塵封的死寂氣味,壓迫著漢娜的每一寸感官。通風管道比想象中更加狹窄,許多地方必須側身甚至匍匐才能通過。管壁覆蓋著厚厚一層絮狀的、成分不明的灰白色塵埃,每一次移動都會帶起一片,頑固地鑽入她的口鼻,引發一陣陣壓抑的咳嗽。空氣凝滯不動,帶著一股金屬氧化後的鏽味和某種有機質徹底腐敗後的甜膩惡臭,幾乎令人窒息。
掌心那點微弱的翠綠光芒成了唯一的光源,它的範圍是如此之小,僅能照亮眼前幾寸的距離,光線邊緣迅速被無邊的黑暗吞噬,反而更凸顯出環境的深邃與未知。它穩定地散發著微不足道的暖意,像一顆沉睡的心臟,緩慢搏動,既是希望的信標,也是脆弱得令人心焦的存在。
漢娜隻能依靠記憶中那驚鴻一瞥的破碎地圖和最基本的方位感,在這迷宮般的金屬腸道裡艱難爬行。管道並非筆直,充滿了生硬的直角轉彎、意想不到的陡坡,甚至偶爾會出現岔路。她必須時刻做出選擇,依靠直覺和對那微弱光芒的信任——在某些岔口,光芒似乎會極其輕微地閃爍,仿佛在冥冥中指引方向。
時間失去了意義,隻剩下肌肉的酸痛、肋下傷口的陣陣抽痛、以及肺部對潔淨空氣的灼燒般渴望在標記著進程。遺民提供的藥膏緩解了傷勢,但疲憊是更深層的東西,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她的意誌。她機械地前進,腦中反複回放著老婦人交出符石時那決絕又恐懼的眼神,還有那雙冰冷觀測的“眼睛”。Ω的意誌,此刻是否正穿透層層岩壁,掃描著這片區域的能量殘跡,一步步縮小著包圍圈?
爬過一段尤其狹窄、管壁布滿鋒利金屬毛刺的段落後,前方豁然開朗。管道似乎彙入了一個更大的空間。漢娜小心翼翼地探出頭,掌心的微光向前延伸,勉強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這裡像是一個古老的交通樞紐或維修層。空間比管道寬闊許多,足以讓人站立。腳下是鏽蝕嚴重的金屬格柵走道,兩旁是更加粗大的、早已停止運行的管道集群,表麵覆蓋著厚厚的塵埃和凝固的、瀝青狀的黑色油汙。空氣中那股腐敗甜膩的氣味在這裡更加濃鬱,源頭似乎是格柵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偶爾有細微的、令人不安的刮擦聲從下方傳來,又迅速消失。
走道向著黑暗深處延伸,兩側的金屬牆壁上,偶爾能看到模糊的、被腐蝕的銘牌和指示符號,其文字和圖案風格與現行紀元截然不同,更加古樸、簡潔,帶著一種早已被遺忘的科技時代的印記。
漢娜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一絲。看來地圖指示的沒錯,這裡確實存在一個被遺忘的古老結構層。她需要找到那個通往“古老廢墟”的特定出口。
她沿著走道緩慢前行,腳步落在金屬格柵上發出輕微的、在絕對寂靜中顯得異常清晰的回響。她儘量放輕動作,警惕地注視著四周和腳下的深淵。
走道一側,出現了一個半敞開的密封門,門軸早已鏽死。門後是一個不大的房間,裡麵散落著一些腐朽的工作台和工具殘骸。漢娜猶豫了一下,還是側身擠了進去。
房間內塵埃更厚,幾乎淹沒了一切。工作台上,一台老舊的終端機屏幕早已碎裂,鍵盤的按鍵大多脫落。牆角的工具櫃傾倒,裡麵掉出一些造型奇特的、非標準規格的工具,材質特殊,曆經漫長歲月竟沒有完全鏽毀。
她的目光被工作台角落的一樣東西吸引——那是一個金屬相框,玻璃早已模糊碎裂,但裡麵的照片依稀可辨。照片上是三個穿著某種製服、笑容燦爛的年輕人,背景是明亮整潔的通道,充滿了希望感。照片一角,印著一行模糊的小字:“‘希望之路’貫通紀念星穹曆前77年”。
星穹曆前……這是大災變之前,甚至可能是星穹紀元確立之前的遺物!這個設施的曆史遠超她的想象。
照片上人們笑容中那種毫無陰霾的樂觀,與眼前死寂、腐敗的現實形成了殘酷的對比。漢娜沉默地看著,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蒼涼。曾經的建設者,如今安在?他們的“希望之路”,最終通向的卻是這片被遺忘的墳墓。
就在這時,她掌心的嫩芽光芒輕微地、急促地閃爍了幾下!
不是指引,更像是一種……警告?
漢娜瞬間警醒,猛地關掉掌心,將光芒徹底掩蓋,全身肌肉繃緊,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死寂。
絕對的死寂。連之前腳下深淵偶爾傳來的刮擦聲都消失了。
一種冰冷的、被窺視的感覺,如同滑膩的觸手,悄然爬上她的脊背。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移動到門邊,透過門縫向外望去。
走道上,依舊是一片黑暗。
但……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空氣中那股甜膩的腐敗氣味,似乎變得更加濃鬱,並且……移動了。它不再彌漫於整個空間,而是像某種活物般,在緩慢地、有規律地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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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在走道儘頭的黑暗中,亮起了兩點幽幽的、慘綠色的光芒。
那不是燈光,更像是某種生物的……眼睛。巨大,冷漠,不帶任何情感。
然後,是更多。
四點、六點、八點……慘綠的光點依次亮起,無聲地在黑暗中排成兩列,緩緩朝著她所在的方向飄來。
沒有腳步聲,沒有呼吸聲,隻有那令人窒息的甜膩氣味越來越濃,還有某種極低頻的、仿佛巨大肺葉緩慢舒張收縮的濕滑粘膩的聲響。
漢娜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她認得這種氣味,這種壓迫感!這是終末塵埃活性化到極高程度的表現!但不同於之前遇到的失控擴散或寄生形態,外麵的東西,給人的感覺是凝聚的、有目的的、受控的!
是Ω製造的新型獵殺單元?還是……“園丁”的某種地麵執行者?
她緩緩後退,背抵住冰冷鏽蝕的牆壁,右手緊緊握住了那枚粗糙的符石,左手則摸向了腰間幾乎空了的切割槍——儘管她知道這毫無意義。
綠色的光點越來越近,終於,光芒的邊緣勾勒出了來者的輪廓。
那是一種難以名狀的生物機械混合體。它們有著近似人類的粗壯軀乾和四肢,但比例扭曲,關節反轉,覆蓋著不斷蠕動、滴落著粘稠黑色油汙的亮黑色生物裝甲,裝甲表麵鑲嵌著粗大的、如同暴露神經束般的暗紅色管線,微微搏動。它們的頭部被巨大的、覆蓋著複眼結構的慘綠色傳感器陣列所取代,完全沒有麵部特征。它們的雙臂末端不是手,而是不斷變形、時而呈尖銳鑽探器、時而呈巨大爪鉗、時而又變成噴射口的多功能武器模塊。
它們移動的方式並非行走,而是懸浮,離地半尺,悄無聲息,那濕滑的聲響源自它們體內某種循環係統的運作。
這些怪物……它們是在巡邏。姿態精準,隊形整齊,如同某種高效的清道夫,或者說……收割者。
漢娜瞬間明白了老婦人那極度的恐懼從何而來。這些怪物,就是“園丁”在地下的爪牙!它們的目標,就是清除一切“異常”,收集一切有價值的“樣本”——比如她,或者她手中那點“源初”的殘光!
它們的目標明確,徑直朝著這個房間飄來!它們檢測到了她剛才活動產生的微弱擾動,或者……感知到了那瞬間泄露的“源初”波動!
無處可逃!門口會被瞬間堵死!
漢娜的目光瘋狂掃視房間,最終落在那個傾倒的工具櫃和後麵牆壁上一塊顏色略顯不同的金屬擋板上——那後麵可能是一個維護通道或者通風口!
就在最前麵的那隻怪物即將飄到門口的瞬間——
漢娜猛地動了!她沒有試圖攻擊,而是用儘全身力氣,將手中那枚符石朝著走道另一端、遠離自己的方向狠狠扔去!
灰撲撲的石頭在空中劃出一道不起眼的弧線。
奇跡發生了。
就在符石飛出的瞬間,所有怪物的慘綠色光學傳感器同時劇烈地閃爍起來,發出一種混亂的、刺耳的高頻靜電噪音!它們的動作猛地一滯,像是瞬間失去了目標鎖定,所有的傳感器陣列都不由自主地偏向符石飛出的方向,仿佛那枚不起眼的石頭突然發出了比漢娜強烈無數倍的信號!
它們的武器模塊胡亂地轉動著,甚至彼此之間發生了短暫的乾擾和碰撞!
就是現在!
漢娜趁機猛地撲到工具櫃後,用肩膀狠狠撞向那塊略顯鬆動的金屬擋板!
哐當!一聲刺耳的金屬扭曲聲在寂靜中爆響!
擋板被她硬生生撞開了一個缺口,後麵果然是一個黑漆漆的、更狹窄的通道,一股陳腐的空氣湧出。
這聲響立刻驚動了那些怪物!符石的乾擾似乎是短暫的嗎,它們迅速恢複,慘綠色的光學傳感器再次鎖定了聲音來源——漢娜的位置!
最前麵的怪物抬起武器臂,鑽探器開始高速旋轉,發出低沉的嗡鳴,直刺而來!
漢娜想也不想,抓起地上一把沉重古老的管鉗從散落的工具中),用儘全力砸向怪物的傳感器陣列!
砰!一聲悶響。管鉗被彈開,隻在對方亮黑色的生物裝甲上留下一個淺淺的白痕。但衝擊力讓怪物的動作微微一偏,鑽頭擦著漢娜的肩膀刺入她身後的牆壁,火星四濺!
漢娜就借著這瞬間的空隙,像泥鰍一樣猛地鑽進了那個狹窄的維護通道!
身後,立刻傳來了怪物憤怒的、非人的嘶吼更像是高壓氣體泄漏和生物組織摩擦的混合噪音)以及武器瘋狂攻擊擋板缺口的巨響!碎金屬片四處飛濺!
漢娜頭也不回,在黑暗的通道裡拚命爬行!這個通道更加難行,布滿了蜘蛛網和更多未知的障礙物,尖銳的金屬斷茬不斷劃傷她。
她能聽到身後不止一個怪物試圖擠進這個狹窄通道所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和擠壓聲!它們似乎無法立刻進入,但這拖延不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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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隻能拚命向前!向前!
爬行了不知多久,身後追捕的聲音似乎暫時被拉開了距離。通道開始向上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