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粗糲的、帶著毫不掩飾暴躁的咆哮還在豎井中回蕩,漢娜的身體已經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求生的本能壓過了一切疑慮和震驚。她幾乎是憑借著肌肉記憶,在那條岌岌可危、隨時可能徹底崩斷的繩索再次劇烈搖擺、將她甩向冰冷井壁的瞬間,奮力向上伸出了鮮血淋漓的右手。
平台上那隻覆蓋著厚重裝甲的大手,精準而有力地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量大得驚人,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帶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卻也帶來了無比堅實的穩定感。
“抓穩了!廢物點心!”
伴隨著又一聲不耐的咒罵,漢娜隻覺一股巨大的、近乎粗暴的力量傳來,整個人像沒有重量的包裹一樣被猛地提拉上去!天旋地轉中,她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金屬平台上,震得五臟六腑都錯了位,眼前金星亂冒,嗆出一大口帶著塵埃和血沫的濁氣。
她癱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著,貪婪地呼吸著相對新鮮的空氣,全身每一塊肌肉都在不受控製地顫抖。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和依舊灼燒的傷痛交織在一起,讓她幾乎無法思考。
沉重的金屬腳步聲靠近。那個高大的身影籠罩了她,冰冷的紅色光學傳感器居高臨下地掃視著她狼狽不堪的模樣,像是在評估一件破損的工具。過熱的多管能量炮炮口散發著灼人的熱浪和淡淡的臭氧味,那柄猙獰的鏈鋸劍雖然已經停止旋轉,但鋸齒上殘留的、屬於剛才那隻怪物的亮黑色生物組織碎屑和粘稠油汙,依舊散發著令人作嘔的甜膩氣味。
“就你這副德行,是怎麼摸進‘鐵砧墳場’還惹上‘清道夫’的?”失真處理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媽的,能量信號弱得跟屁一樣,差點就漏過去了。要不是那聲動靜夠響……”
漢娜艱難地抬起頭,透過被汗水和血汙模糊的視線,終於能稍微看清她的“救命恩人”。這身裝甲的風格極其狂野,像是用無數種不同來源、不同年代的部件粗暴地拚湊、焊接、鉚接而成,充滿了厚重的鋼板、暴露的液壓杆、粗大的管線以及各種未經修飾的焊接疤痕。裝甲塗裝是斑駁的暗沉鐵灰色,上麵用猩紅的顏料塗抹著一些難以辨認的、充滿攻擊性的符號和一道猙獰的閃電紋路。左肩甲上,一個被部分刮花但依舊可辨的扭曲齒輪環繞破碎顱骨的標誌,讓漢娜的心猛地一沉——這是某個以極端排外和暴力掠奪著稱的廢城傭兵團的標記,聲名狼藉。
但奇怪的是,這身本該充滿匪氣的裝甲,其維護狀態卻出奇地良好,關節活動靈活,能量讀數穩定,各種傳感器鏡頭清澈,顯然其主人擁有與其粗野外表不符的、精湛的機械維護能力。
“說話!啞巴了?還是嚇傻了?”見漢娜沒有立刻回答,傭兵不耐煩地用鏈鋸劍的劍柄磕了磕平台地麵,發出鐺鐺的悶響,濺起幾點火星。
漢娜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裡的腥甜和劇烈的咳嗽,掙紮著想坐起來,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那些怪物……叫‘清道夫’?你……是誰?”
“哼,連‘剃刀女士’的名號都沒聽過,看來真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裡爬出來的菜鳥。”傭兵——自稱“剃刀女士”——似乎對她的無知感到不屑,但也暫時收斂了些許咄咄逼人的氣勢,紅色光學器掃了一眼漢娜依舊緊握的左手,“手裡捂著什麼?能量源?就是這玩意兒引來了清道夫?拿出來看看!”
漢娜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將左手藏到身後。掌心中那點微弱的翠綠光芒是她唯一的希望,絕不能輕易暴露給這樣一個來曆不明、敵友難分的暴力傭兵。
她的動作顯然激怒了對方。
“找死!”剃刀女士猛地踏前一步,沉重的裝甲讓平台都微微震動,她伸出那隻巨大的金屬手掌,就要強行來抓漢娜的手腕。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瞬間——
咻!咻咻!
從下方深淵以及他們來時的管道方向,突然射來數道慘綠色的能量光束,精準地打在平台邊緣和上方的井壁上,炸開一團團腐蝕性的粘稠火花!
更多的“清道夫”追上來了!它們顯然鎖定了漢娜的能量信號,並且對於同伴被毀做出了激烈反應!
“操!沒完沒了!”剃刀女士瞬間放棄了對漢娜的逼迫,反應快得驚人。她猛地轉身,左臂能量炮甚至不需要瞄準,憑借某種野獸般的直覺,朝著下方黑暗中幾個剛剛冒頭的慘綠色光點連續轟擊!
轟!轟轟!
粗大的能量光束撕裂黑暗,精準地命中目標,劇烈的爆炸聲和怪物被摧毀時發出的尖銳嘶鳴在豎井中不斷回響,碎屑和粘液如雨般落下。
但光點越來越多!不止下方,他們來時的那條通道深處,也傳來了令人心悸的、密集的懸浮移動聲!
“菜鳥!不想變肥料就跟緊我!彆他媽掉隊!”剃刀女士一邊狂暴地傾瀉著火力,暫時壓製住下方的追兵,一邊對著漢娜咆哮,同時巨大的身軀已經轉向平台後方那條黑暗的通道,“這鬼地方的‘鄰居’全被驚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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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再理會漢娜是否同意,邁開沉重的步伐就衝進了通道。漢娜此刻根本沒有第二個選擇,強忍著全身劇痛,連滾帶爬地跟上。
這條通道比之前的維護管道寬闊許多,但也更加破敗。地麵堆積著厚厚的瓦礫和金屬殘骸,兩側牆壁布滿了巨大的爪痕和能量武器灼燒留下的焦黑印記,顯然經曆過慘烈的戰鬥。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臭氧、硝煙和某種化學防腐劑混合的刺鼻氣味,與“清道夫”帶來的甜膩腐敗感截然不同。
剃刀女士在前方開路,她的移動方式充滿了暴力的效率,遇到較小的障礙直接一腳踢開,較大的則用鏈鋸劍粗暴地劈碎。她的裝甲背部,幾個額外的傳感器不斷旋轉,掃描著前方和側翼。漢娜注意到,她似乎對這裡的結構頗為熟悉,總能避開一些明顯不穩定的坍塌區域,選擇相對穩固的路徑。
“‘鐵砧墳場’……是這地方的名字?”漢娜一邊艱難地跟上她的速度,一邊喘息著問道,試圖獲取更多信息。
“不然呢?”剃刀女士頭也不回,能量炮再次點射,將前方拐角處一個剛剛探出半個身子的、鏽蝕不堪的自動防禦炮塔轟成了廢鐵,“大崩塌前是個挺牛逼的自動化武器試驗場兼避難所,現在?就是個塞滿了老古董、瘋子和各種要命玩意的巨大棺材!老子要不是為了追一筆債,鬼才願意鑽這尿壺地方!”
她的語氣雖然依舊粗魯,但似乎願意透露一些信息,或許是將漢娜當成了暫時的“同行者”,或許隻是想發泄一下在這鬼地方行動的煩躁。
“那些‘清道夫’……”
“‘園丁’的看門狗!專門負責清理像你這種不小心闖進來還亂碰東西的蠢貨,順便把它們看上的‘零件’打包帶走!”剃刀女士語速極快,“媽的,它們的鼻子比腐食鼠還靈,特彆是對能量反應!你手裡那玩意兒再捂著,咱們都得玩完!”
話音剛落,通道前方傳來一陣密集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不是“清道夫”的懸浮音,而是某種更沉重、更機械化的聲響!
剃刀女士猛地停下腳步,舉起左臂示意漢娜止步,紅色光學器緊盯著前方黑暗,鏈鋸劍發出低沉的預熱嗡鳴。
“……看來今天的驚喜不止一撥。”她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罕見的凝重。
隻見從前方的岔路口和通風管道裡,搖搖晃晃地、步履蹣跚地走出了十幾具身影。
它們並非生物,而是高度鏽蝕、破損嚴重的戰鬥機器人和穿著古老密封防護服、但早已被某種力量轉化為機械傀儡的乾屍!它們的行動僵硬而怪異,關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身上覆蓋著厚厚的塵埃和蛛網,許多單位身上還殘留著巨大的、非爆炸造成的撕裂傷和貫穿傷。它們的光學傳感器全部散發著一種不祥的、渾濁的黃色光芒,齊刷刷地鎖定了闖入者。
這些古老的守衛,似乎被剛才連續的爆炸和能量波動再次激活了!
“……‘墳場’的舊警衛。”剃刀女士啐了一口,“死了都不安生!菜鳥,躲遠點,彆被它們的抓抱手碰到,那玩意兒帶強腐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