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磷火,在無邊的黑暗與絕望中微弱地閃爍了一下,旋即又被更沉重的現實壓力所籠罩。那條由遺民符石最後力量勾勒出的路徑,是唯一的生路,但通往它的每一步,都伴隨著巨大的痛苦和未知的危險。
漢娜扶著冰冷刺骨的牆壁,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肋下的劇痛,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葉,帶來針紮般的刺痛。她咬緊牙關,試圖將身體的重量更多地依靠在牆壁上,但光滑的表麵幾乎無法提供任何支撐。對麵的“守夜人”狀態更糟,他幾乎無法獨立站立,大部分重量都壓在破碎的休眠艙殘骸上,那條受傷的腿無力地拖曳著,每一次試圖移動都會引發劇烈的咳嗽和痛苦的悶哼。他手腕上臂環的寶石光芒黯淡到了極致,仿佛隨時都會徹底熄滅。
“走…這邊…”“守夜人”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他抬起顫抖的手指,指向六邊形空間的一麵牆壁——那正是之前顯示路徑圖中標識的方位。
漢娜艱難地挪動腳步,靠近那麵牆。牆壁光滑依舊,看不到任何門或通道的痕跡。
“怎麼…打開?”她喘息著問,聲音在寂靜中顯得異常微弱。
“守夜人”沒有回答,而是艱難地抬起戴著臂環的手,將掌心貼附在冰冷的牆麵上。他閉上眼,眉頭緊鎖,似乎在極力凝聚著某種力量。臂環上那顆翠綠的寶石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光芒甚至不如一隻螢火蟲。
牆壁內部傳來一聲極其細微的、仿佛齒輪卡死的澀響。一道幾乎看不見的垂直縫隙在牆麵上悄然浮現,延伸至天花板和地板。緊接著,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一塊約一人寬的牆板極其緩慢地、艱難地向內縮退,然後滑向一側,露出後麵一條更加黑暗、彌漫著陳腐空氣的狹窄通道。
一股混合著濃鬱塵埃、某種植物腐敗後的甜膩氣味、以及極淡臭氧的氣流從中湧出。通道內沒有任何光源,深不見底。
“快…”“守夜人”喘著粗氣,身體晃了一下,幾乎癱倒,“…維持不了…多久…”
漢娜不敢猶豫,率先側身擠進了通道。通道極其狹窄,僅容一人通過,四壁粗糙冰冷,似乎是後期開鑿的維護通道,而非主體結構的一部分。她伸出手摸索著前進,指尖觸碰到的是冰冷的、覆著一層滑膩苔蘚的岩石。
“守夜人”緊隨其後,他的進入更加艱難,破碎的裝甲和虛弱的身體不斷刮擦著通道壁,發出令人不適的噪音。每前進幾步,他都不得不停下來劇烈喘息。
通道向下傾斜,深不見底。唯一的的光源來自身後入口處那枚幾何核心最後搖曳的微光,隨著他們的深入迅速被黑暗吞噬。絕對的黑暗和寂靜再次降臨,隻有兩人粗重痛苦的呼吸聲和衣物摩擦壁麵的窸窣聲在逼仄的空間內回蕩。
漢娜全神貫注,依靠著記憶中那幅短暫的路徑圖和精神感應留下的方位感,以及指尖的觸覺,艱難地辨彆著方向。路徑圖顯示需要經過幾個岔路口,但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每一次選擇都如同賭博。
“左…”“守夜人”虛弱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
漢娜一愣,下意識地向左側摸索,果然發現了一個岔口。“你怎麼知道?”
“…‘錨點’…能…模糊感知…‘搖籃’的…結構脈絡…”“他”喘著氣回答,“…尤其…是…生命能量…曾經…流動的地方…”
這個能力在此時顯得至關重要。在接下來的路途裡,“守夜人”憑借著這種模糊的感知,數次指引漢娜在複雜的岔路中選擇正確的方向,避開了一些明顯不穩定的塌陷區域和散發著危險能量殘留的死胡同。
通道仿佛沒有儘頭。寒冷、疲憊、傷痛持續消耗著兩人本就微弱的生命力。漢娜感到意識開始有些模糊,雙腿如同灌了鉛般沉重。身後的“守夜人”喘息聲越來越微弱,有時甚至需要漢娜停下來等待,才能聽到他繼續跟上的蹣跚腳步聲。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漢娜幾乎要耗儘最後一絲力氣時,前方隱約傳來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同於絕對黑暗的深綠色幽光。
同時,空氣中那種植物腐敗的甜膩氣味變得更加濃鬱,還混合了一種…極其微弱的、仿佛無數種子正在萌發的生命氣息,雖然這氣息被一種陳腐感包裹著,如同沉睡太久的古墓中打開了一具棺木。
“…近了…”“守夜人”的聲音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疲憊,“…‘培育之心’…就在…前麵…”
希望給予了她新的力量。漢娜加快腳步,向著那深綠色的幽光挪去。
通道在這裡變得寬闊了一些,儘頭是一個拱形的出口。深綠色的光芒正是從出口後彌漫出來。
兩人艱難地爬出通道,眼前的景象讓漢娜瞬間忘記了呼吸和疼痛。
他們身處一個巨大的、圓頂結構的廣闊空間之中。這裡的規模遠超之前的六邊形囚室,甚至比監控中看到的任何區域都要宏大。圓頂很高,沒入陰影之中,看不到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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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整個空間的下方,是一個望不到邊際的、深不見底的巨大坑洞。
坑洞並非空無一物。裡麵密密麻麻地、層層疊疊地填滿了無數巨大無比的、已經徹底枯萎、石化、甚至部分晶化的植物根須、藤蔓和巨型菌菇的殘骸!它們扭曲纏繞在一起,形成了令人瞠目結舌的、奇形怪狀的森林墳場,一直向下延伸至無儘的黑暗深處。許多殘骸表麵覆蓋著厚厚的灰白色塵埃與外界裂穀中的終末塵埃類似),散發著死寂和不祥的氣息。
那些深綠色的幽光,正是從這些龐大殘骸的某些特定脈絡或晶化節點中滲透出來的!仿佛是這些古老生命最後一點不甘散去的能量,在無儘的死亡中執著地散發著微光,將整個巨坑映照得光怪陸離,充滿了詭異和悲壯感。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生命與死亡交織的悖論氣息——極致的腐敗甜膩中,頑強地夾雜著那一絲微弱卻真實的萌發生機。
幾條狹窄的、由透明材料加固的懸空廊橋,如同蛛網般縱橫交錯,連接著巨坑的不同區域,通往中央一個孤懸於巨坑上方的、由無數粗大根須部分仍是活性金屬質地)自然纏繞形成的平台。平台上方,建立著一個結構精巧、與周圍自然或曾經自然)環境融為一體的圓形建築,其外牆覆蓋著早已失去活力的光苔,一些破損的管道和能量導管如同枯萎的藤蔓般垂落。
那裡,就是路徑圖指示的終點——生命能源中樞,“培育之心”!
“…就是…那裡…”“守夜人”指著中央平台,冰灰色的瞳孔中倒映著坑底詭異的綠光,流露出一種複雜的情緒,仿佛回到了一個既熟悉又痛苦的地方。
通往中央平台的廊橋看上去年久失修,許多地方的透明材質已經開裂、模糊,甚至缺失了大段,下方就是無底的植物屍骸深淵。
沒有其他選擇。
漢娜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腐敗甜香的空氣,率先踏上了最近的一條廊橋。橋麵劇烈地晃動起來,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聲。“守夜人”緊隨其後,他的重量讓廊橋晃動得更加厲害。
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透過腳下開裂的透明材質,可以看到下方那深不見底的、由無數枯萎巨物構成的深淵,令人頭暈目眩。冰冷的風從深淵底部盤旋而上,帶著死亡的歎息。
途中,他們經過了一些附著在廊橋支架或坑壁上的、相對“新鮮”的詭異共生體——一些散發著微弱磷光的苔蘚與鏽蝕的金屬管道扭曲地長在一起;一簇簇蒼白的水晶狀真菌從巨大的、石化了的種子裂縫中滋生出來,微微蠕動…這些都是“終末”塵埃與“搖籃”內古老生命殘留力量畸形結合的產物,靜靜地散發著危險的氣息。但它們似乎都處於一種極低的活性狀態,並未對兩人發起攻擊。
有驚無險地,兩人終於抵達了中央平台。
平台上的圓形建築入口早已破損,歪斜的金屬門半開著。內部空間不大,中心是一個由無數細微根須部分仍閃爍著微弱的生物光)纏繞而成的、複雜無比的“爐心”結構,但此刻,這個結構大部分已經枯萎、發黑、失去了光澤,隻有最核心的一點,還有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心跳般明滅的深綠色光芒在頑強閃爍。
周圍散落著各種破損的控製台和儀器,屏幕漆黑,覆蓋著厚厚的塵埃。
這裡就是生命能源的中樞,但也已經到了油儘燈枯的邊緣。
“…‘種子’…”“守夜人”掙脫漢娜的攙扶,踉蹌著撲到那枯萎的爐心前,顫抖著伸出手,觸摸著那一點微弱的光芒,“…還活著…一點點…”
他閉上眼,全力催動著手腕上臂環的力量。寶石再次閃爍起來,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明亮一些,翠綠的光芒與他指尖那深綠色的爐心微光產生了細微的共鳴。
枯萎的根須似乎極其輕微地蠕動了一下,那一點深綠光芒也似乎明亮了微不可察的一絲。
但,也僅此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