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
並非聲音的缺失,而是所有意義的懸停。
悖論能量與“終末奇點”接觸的那一點,成為了宇宙的一個瘡口,一個悖論本身的概念性存在。它既不膨脹,也不收縮,隻是存在著,吞噬著周圍一切可用於定義的參數:光、影、時間、因果、甚至包括“存在”與“不存在”的界限本身。
以那一點為中心,無法形容的“變化”如同緩慢擴散的暈染,無聲地蔓延。
首先被觸及的,是那個巨大的、由Ω和青蕨殘骸強製融合構成的灰色錨點漩渦。它那瘋狂搏動的節奏如同被無形之手掐住,驟然停滯。構成它的、混亂的能量和物質,開始失去所有的內在聯係與結構,不是崩解,不是爆炸,而是如同投入水中的墨跡般,淡化、消散,被還原為最原始的、毫無意義的背景波動。仿佛它從未存在過。
緊接著,是周圍那一片被“終末肖像”規則嚴重扭曲的空域。那些折疊的空間、斷裂的時間線、荒謬的因果鏈,在這“變化”的暈染下,如同被熨燙的褶皺,被強行撫平。混亂被秩序取代,但並非生命追求的秩序,而是一種冰冷的、絕對的、虛無的秩序——一種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不再發生的“平靜”。
這“變化”還在擴散,速度越來越快,如同滴入清水中的第二滴墨,更快地暈開,吞噬著更多的色彩。
“永恒搖籃”的殘骸首當其衝。
那巨大的、古老的構造體,在這無聲的“變化”麵前,如同沙堡般脆弱。金屬失去其etaic的屬性,化為灰燼般的虛無;能量回路熄滅,如同從未被點亮;那些蘊含著“鑄造者”智慧和曆史的壁板、屏幕、結構,無聲無息地消失,不是破碎,而是像被從畫布上徹底擦除。
“…結構完整性…喪失…”
“…能源核心…湮滅…”
“…最終記錄:‘鑄爐’沉默,‘星痕’…祝你們…”
係統的合成女聲,在發出一連串急促的、破碎的警報後,如同斷線的風箏,戛然而止,永遠地陷入了沉寂。
這座承載了最後希望的遠古避難所,連同其中可能殘存的、未被發現的秘密和知識,就此徹底化為烏有,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安娜和漢娜所在的區域,也即將被那擴散的“變化”所吞噬。
安娜猛地從全神貫注的引導狀態中驚醒,巨大的反噬力和眼前的恐怖景象讓她噴出一口鮮血,星璿眼眸中的光芒急劇黯淡。她看到了“搖籃”的消失,看到了那無聲蔓延的、抹除一切的“變化”。
“不——!”她發出一聲淒厲的呼喊,不是為自身的消亡,而是為那最後的庇護所,為那其中可能蘊含的、未被解讀的答案的逝去。
漢娜剛剛徒手撕碎了一隻撲來的、半腐爛的青蕨觸須,渾身浴血,傷痕累累。她也看到了那席卷而來的、無法理解的終結方式。那並非狂暴的毀滅,而是一種更令人絕望的、徹底的抹銷。
“媽的…連個響動都沒有…”她喃喃自語,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絲近乎茫然的無力。這種死亡方式,超乎了她所有關於戰鬥和毀滅的想象。
然而,就在那“變化”的暈染即將觸及她們的刹那——
前方,那悖論能量與奇點接觸的核心處,異變再生!
林克那已經變得幾乎完全透明、仿佛隨時會消散的身影,猛地挺直!
他左眼的銀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旋轉,右眼的虛無卻驟然收縮、凝聚!
仿佛他體內那危險的平衡,在最終時刻,被某種極致的力量強行打破、重構!
他張開嘴,似乎想要發出某個指令,或者說出一個詞彙,但卻沒有任何聲音傳出。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無形無質、卻仿佛貫穿了古今未來的意念洪流,以他為中心,猛地爆發開來!
這意念洪流並非攻擊,而更像是一種…定義!一種強製性的規則書寫!
它以難以理解的方式,硬生生地在那片正在擴散的、抹除一切的“變化”暈染之前,劃定了一條新的、絕對的邊界!
仿佛在即將被擦除的畫布上,用不存在於這個宇宙的筆墨,強行寫下了一個——“此線之後,存在延續”的絕對命令!
那無聲蔓延的“變化”,撞在這條無形的界限上,竟然…第一次被阻擋住了!
如同海嘯撞上了看不見的永恒堤壩,徒勞地衝刷著,卻無法再前進分毫!
界限之外,是萬物湮滅,歸於絕對的虛無與寂靜。
界限之內,是殘存的、搖搖欲墜的、卻依舊存在的現實碎片——包括安娜,漢娜,以及更遠處一些僥幸未被第一時間抹除的、破碎的Ω金屬塊和青蕨殘骸。
林克付出了某種無法想象的、最終的代價,強行保住了這一小片最後的立足之地。
但他自身,在爆發出那一道意念洪流後,身體徹底失去了所有光澤和實質感,如同一個淡薄的幽靈,向下墜落,落入那片被保存下來的、相對穩定的虛空之中,生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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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安娜泣血嘶喊,想要衝過去,卻發現自己幾乎動彈不得,剛才的反噬和眼前的衝擊讓她瀕臨極限。
“…木頭腦袋…”漢娜也愣住了,看著林克墜落的方向,又看了看眼前那被無形界限阻擋的、仍在不斷衝擊的“變化”暈染,以及界限之外那不斷擴大、深不見底的絕對虛無區域。
他們成功了…也失敗了。
“終末肖像”的降臨錨點被摧毀了,其帶來的規則扭曲正在被那悖論“變化”逆向抹除。
但這“變化”本身,卻成為了更恐怖的、無法控製的災難,吞噬了幾乎一切,隻留下他們這一小塊孤島。
而這無形的界限,又能支撐多久?
答案,很快揭曉。
那無形的界限,開始發出細微的、卻令人心膽俱裂的——碎裂聲!
哢嚓…哢嚓…
林克以最終代價換來的絕對命令,正在被那悖論“變化”本身的、超越一切規則的特性所侵蝕、瓦解!
細密的裂紋,如同死亡的蛛網,在那無形的屏障上迅速蔓延!
屏障之外,那一片絕對的虛無,透過裂縫,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寒意。
要結束了。
最後的立足之地也將消失。他們將如同“搖籃”一樣,被徹底擦除。
安娜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淚水混合著血水滑落。她儘力了,哥哥也儘力了,漢娜也儘力了…或許,這就是結局。
就在這最終的絕望時刻——
“嗬…”
一聲輕笑,帶著無儘的疲憊、釋然、以及一絲漢娜·鐵芯特有的、混不吝的瘋狂,在安娜耳邊響起。
安娜猛地睜開眼。
隻見漢娜搖搖晃晃地站直了身體,麵對那即將破碎的屏障,以及屏障後那無儘的虛無。她身上的傷口還在流血,但她的眼神,卻變得異常明亮,異常平靜。
“丫頭,”她沒有回頭看安娜,聲音沙啞卻清晰,“記得…以後要是還能建工坊…給老子…留個位置…”
“漢娜姐?你要做什麼?!”安娜心中湧起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掙紮著想要抓住她。
漢娜卻猛地向前一步,掙脫了安娜無力的手。
她回頭,給了安娜一個極其複雜的笑容——有告彆,有不舍,有囑托,但更多的,是一種找到了最終歸宿的瘋狂決意。
“總得…有人去把洞堵上…”她咧嘴一笑,露出染血的牙齒,“不然…這戲…沒法收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