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門閉合的沉重聲響在狹小的房間內回蕩,最終被隔絕在外界那持續不斷的工業轟鳴之下,形成一種奇異的、相對意義上的“寂靜”。安娜背靠著冰冷的金屬床腳,癱坐在同樣冰冷的地板上,劇烈的喘息聲在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高度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帶來的不是安逸,而是如同潮水般湧上的、幾乎要將她淹沒的極致疲憊和全身無處不在的劇痛。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肋骨的傷處,與低語數據流對抗留下的精神灼痛依舊隱隱作祟。
她強迫自己保持清醒,艱難地抬起頭,打量這個臨時的囚籠——或者說避難所。
房間極其簡陋,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隻有最基礎的功能性設施。金屬的牆壁、地板、天花板都呈現出一種經過長期高溫烘烤和油汙浸潤後的暗沉色澤,空氣中也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臭氧、金屬粉末和某種清潔劑混合的味道。這裡的空氣雖然乾燥灼熱,卻奇異地純淨,徹底隔絕了外麵那令人瘋狂的低語,讓她昏沉脹痛的頭腦都清醒了幾分。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昏迷的林克身上。他被平放在那張唯一的金屬床鋪上,臉色依舊灰敗,呼吸微弱得令人心焦。胸口那覆蓋著灰藍色物質的結晶傷口,在房間冷白色的燈光下,更顯詭異和不祥。
暫時安全的環境並未改善他的狀態,這個世界規則的壓製和低語的輕微侵染依舊如同無形的枷鎖,束縛著他的生機。
必須做點什麼。
她的視線緩緩移向房間角落那個最為特殊的設備——那個連接著數根粗細不一管線的金屬艙體。
它看起來像是一個豎立著的圓柱形金屬罐,約一人多高,表麵有觀察窗和複雜的接口。幾條主要的管線上閃爍著微弱的指示燈,分彆代表著不同的功能:一條管道連接著房間牆壁深處的某個能源接口,散發著穩定的能量波動;另一條較細的管道似乎輸送著某種透明的、略微粘稠的液體,液體在管道中緩慢流動,散發出一種奇異的、帶著清新感的化學氣味;還有一條管道連接著複雜的過濾和排氣係統。
這絕非簡單的醫療艙。其設計風格與“搖籃”的精密或樞律院的生物科技截然不同,充滿了鍛爐文明特有的粗獷、堅固、直指核心的實用主義風格。它更像是一個…工業級的淨化處理單元?被改裝用於生物體?
安娜回想起通道內那個電子合成音提到的“淨化掃描”和“鏽瘟”、“低語汙染”。難道這個艙體就是用於對抗那種所謂的“鏽瘟”和低語汙染的設備?
守護者帶他們來這裡,並且特意指向這個艙體,是否暗示它可以用於穩定甚至治療林克?
希望如同微弱火苗,再次點燃。
但她沒有立刻行動。星禾家族出身的謹慎和多年來的遭遇,讓她習慣於在任何情況下都先思考風險。
風險一:兼容性未知。這設備是為鍛爐文明的居民設計的,其生理結構、能量體係可能與她和林克完全不同。貿然使用,可能不是治療,而是致命的傷害。
風險二:能量衝突。林克體內是極其特殊且不穩定的悖論能量,與星樞能量和低語汙染微妙地共存。外來能量介入,極可能打破那脆弱的平衡,引發災難性後果。
風險三:信任度存疑。守護者目的不明,鍛爐文明態度曖昧。這艙體是否安全?會不會是一個陷阱?比如將林克徹底淨化抹除)的同時,也抽取他體內的悖論能量為己用?
她掙紮著站起身,走到艙體前,仔細查看。艙門是厚重的鉸鏈式設計,有一個巨大的手動轉輪鎖死。觀察窗是厚厚的多層玻璃,內部似乎有噴霧清潔係統。艙體內壁光滑,布滿了細小的噴口和傳感器觸點。
她嘗試著將左手的符文臂甲靠近艙體的一個數據接口。臂甲微微震動,反饋回極其有限的信息:kvii】
【主要功能:物理去汙、能量衝刷、信息態隔離、病原體滅活…】
【能源模式:穩定…接入主鍛爐能源網絡…】
【淨化介質:“清泉”iii型催化液…狀態:充足…】
【警告:檢測到高濃度未知異種能量殘留指向林克)…與淨化協議存在潛在衝突…】
信息很少,但證實了這確實是一台強大的淨化設備,而其係統也檢測到了林克能量的異常。
怎麼辦?
賭,還是不賭?
等待,林克的狀態可能持續惡化,甚至可能因為環境同化而徹底失去挽回的機會。冒險使用,可能立刻殺死他。
安娜的目光再次回到林克蒼白的臉上,想起他最後時刻將自己推開,獨自麵對織夢者洪流的決絕。想起漢娜燃燒自身化為概念屏障的犧牲。
不能再失去親人了。
她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決斷的光芒。
賭!但必須儘可能控製風險!
她開始行動。首先,她仔細檢查了淨化艙的所有接口和控製係統。控製麵板極其簡陋,隻有幾個物理按鈕和旋鈕,分彆標著【啟動】、【淨化強度】、【介質注入】、【排水】、【緊急停止】。沒有任何精細調節的選項,再次體現了鍛爐文明粗暴直接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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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淨化強度】旋鈕擰到最低檔,將【介質注入】也調到最小流量。她不敢直接讓林克進入艙體,而是先進行測試。
她找到房間裡唯一一把金屬椅子,將其腿部的少量金屬碎屑刮下來一點,然後打開淨化艙底部的一個小型樣品投放口,將碎屑投了進去。然後,她猛地按下了【啟動】按鈕!
嗡——!
淨化艙內部猛地亮起刺目的白光!低沉的嗡鳴聲響起,透過觀察窗,可以看到那透明的“清泉”催化液如同擁有生命般從四周壁上的噴口高速噴出,形成劇烈的渦流,瞬間包裹了那點金屬碎屑!同時,某種高頻能量場開始運作,艙內白光中甚至跳躍起細小的電弧!
過程隻持續了約五秒,然後自動停止。催化液迅速排空,熱風烘乾。
安娜打開取樣口,用一把小鑷子將裡麵那點金屬碎屑夾了出來。
碎屑依舊存在,但表麵那層灰藍色的、被低語環境侵染的痕跡消失了!變得光亮如新!而且碎屑本身的材質沒有任何損傷的跡象!
有效!而且對基礎物質似乎沒有破壞性!
但這隻是金屬碎屑。林克是活生生的人,體內還有複雜的能量。
接下來是能量測試。她將左臂的符文臂甲再次貼近艙體,然後小心翼翼地引導出一絲極其微弱的、屬於自己的星樞能量,嘗試著將其注入淨化艙的一個輔助接口。
淨化艙的係統立刻識彆了這股外來能量!
【警告:檢測到未知有序能量注入…分析中…】
【能量屬性:偏秩序、生命親和…與“鏽瘟”及低語汙染譜係差異顯著…】
【淨化協議適應性評估:中…存在部分可淨化雜質…是否進行深度淨化?】
深度淨化?安娜立刻否決。她隻是測試。她迅速切斷了能量注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