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是那種滲入骨髓、緩慢剝奪所有生命熱意的絕對寒冷。意識如同沉溺在萬載玄冰之下,每一次試圖掙紮上浮,都被無形的巨力拖回黑暗的深淵。
痛。
並非尖銳的刺痛,而是彌漫性的、仿佛整個存在都被碾碎後又勉強聚合的鈍痛。骨骼、肌肉、經脈,無一不在發出無聲的哀嚎,尤其是後背和左肋,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
安娜·星禾就在這冰冷與痛苦的夾縫中,艱難地重新拚湊起自我的認知。
她還活著。
這個認知本身就像一個奇跡。
她試圖睜開眼,眼皮卻沉重得如同焊死。唯有其他感官,率先一步,極其緩慢地開始向破碎的意識傳遞外界的信息。
觸覺:身下是光滑、圓潤、隨著某種緩慢水流微微晃動的卵石。冰冷的液體浸泡著她大部分身體,隻有口鼻和部分胸膛勉強露在外麵。水流很緩,很輕,帶著一種奇特的粘滯感,不同於以往接觸過的任何水體。
聽覺:絕對的寂靜。不,並非完全無聲。仔細分辨,有一種極其微弱的、仿佛億萬細沙相互摩擦的沙沙聲,源自於身下的水流和河岸。更遠處,似乎還有間斷的、空靈的水滴墜落聲,從某個看不見的穹頂落下,敲打出永恒不變的單調節奏。沒有風聲,沒有機械轟鳴,沒有生命活動的跡象——一種令人心悸的、亙古的死寂。
嗅覺:一股清冷、帶著難以言喻的礦物質氣息和某種類似幽蘭的淡雅清香,湧入鼻腔。這氣息純淨得不可思議,徹底驅散了記憶中鏽蝕、血腥、臭氧的汙濁味道,甚至讓她灼痛的肺部都感到了一絲舒緩。
視覺:即使閉著眼,也能感覺到外界並非純粹的黑暗。一種朦朧的、柔和的、無處不在的藍白色光暈,透過眼瞼,浸潤著她的感知。這光芒並不刺眼,反而帶著一種冰冷的、非生命的安寧感。
她在哪裡?
記憶的碎片如同驚濤駭浪後的浮木,雜亂地撞擊著意識的岸邊——聖堂的最終爆炸……柯爾特最後的呐喊與犧牲……影掠者被炸飛的軀體……還有……那枚至關重要的源質共鳴器和數據水晶!
瞬間壓倒了痛苦!她猛地掙紮,試圖移動手臂,確認東西是否還在!
“呃——!”劇烈的疼痛讓她幾乎再次暈厥過去,但求生的本能和強烈的責任感讓她死死咬住了牙關,硬生生挺了過來。
她艱難地、一點點地挪動仿佛不屬於自己的手臂。冰冷的河水被攪動。終於,她的右手觸碰到了一個堅硬、溫暖、有著規則棱角的金屬物體,正緊緊地、幾乎是本能地被她摟在懷裡。
源質共鳴器!還在!
她稍微鬆了口氣,又費力地摸索,在腰間的工具袋裡,觸碰到了那枚冰涼的數據水晶。
都還在……希望還在……
短暫的激動過後,是更深的疲憊和現實的殘酷。她必須弄清楚自己的處境。
她再次嘗試,凝聚起全身殘存的力量和意誌,對抗著沉重的眼皮。
一下……
兩下……
終於,眼簾顫抖著,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縫隙。
朦朧的、夢幻般的藍白色光芒瞬間湧入視野,讓她不適應地眯起了眼。
幾秒鐘後,視覺逐漸聚焦。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片低矮的、仿佛觸手可及的“天空”——那並非岩石穹頂,而是一種不斷緩慢蠕動、流淌著的、由無數發光微粒構成的奇異“雲層”。藍白色的光芒正是由這些微粒發出,它們如同擁有生命的星河,在頭頂無聲地流淌、變幻,照亮了這個世界。
目光向下移動。
她正躺在一條寬闊而平靜的地下河的淺灘邊緣。河水呈現出一種極其深邃的、近乎墨黑的藍色,但那河床之下,卻密密麻麻地布滿了那種發出柔和藍白色磷光的奇異礦石,正是它們的光芒,將整條河流變成了一條緩緩流動的光帶,瑰麗而詭異。
河岸兩側,是陡峭的、同樣由那種發光礦石構成的山壁,礦石形態各異,有的如同水晶簇般叢生,有的則如同巨大的動物骨骼般嶙峋怪異,共同點是都在散發著恒定不變的冷光。看不到任何土壤或常規植物的痕跡。
空氣異常潔淨,卻也因此顯得格外冰冷和稀薄。那股淡淡的幽蘭清香,似乎是從河水和水壁上的某些發光的、類似苔蘚的藍色絨狀沉積物中散發出來的。
這裡……絕非她所知的鍛爐堡壘的任何一層,也絕非靜滯河穀的一部分。這裡的氣息太過古老,太過……異域。
她艱難地偏過頭,看向自己身處的淺灘。淺灘上鋪滿了被水流衝刷得極其光滑的、同樣微微發光的藍色卵石。而就在她手邊不遠處,那個她從水底摸上來的、破損的奇異頭盔,正靜靜地躺在那裡。
那頭盔的造型再次衝擊著她的視覺——流暢的非人類線條,暗啞的鱗狀結構,內露的生物質導管,還有那個令人不安的、扭曲觸手環繞獨眼的符號。
“虛空低語之源……”安娜無聲地默念著父親筆記中那個最高危的標注,一股寒意比河水更加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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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卡爾·星禾,畢生都在研究維度科技和古老遺跡,他對此極度警惕甚至恐懼的東西,如今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眼前。這意味著什麼?這條河……通往虛空?還是說,虛空早已在此地留下了痕跡?
必須離開這裡。
這個念頭無比清晰。無論這裡暫時看起來多麼平靜,與“虛空低語”牽扯上的地方,絕對隱藏著難以想象的危險。
但她現在的狀態,彆說長途跋涉,就連從這淺灘上坐起來都困難無比。
她嘗試調動體內能量,回應她的隻有針刺般的空乏感和經脈的劇烈抗議。之前的透支實在太嚴重了。琥珀鋼織手套表麵的光芒也黯淡到了極致,隻能極其緩慢地、從周圍那冰冷的藍光中汲取著微乎其微的能量,修複速度慢得令人絕望。
她需要時間,需要安全的地方,需要能量來源。
她的目光掃過四周,最終落在那些發光的藍色礦石上。這些礦石散發著穩定的能量波動,雖然屬性未知,但或許是唯一可能的能量來源。
一個冒險的念頭浮現。
她極其緩慢地、忍受著劇痛,挪動身體,將戴著手套的右手,輕輕按在了一塊裸露在淺灘上的、拳頭大小的發光礦石上。
起初,沒有任何反應。礦石的能量場似乎與星樞能量或她已知的任何能量形式都截然不同,帶著一種冰冷的惰性。
但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時,“共鳴之手”似乎自主地微微調整了某種接收頻率。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冰冷的能量流,終於被手套捕捉到,開始一絲絲地導入她的體內。
這能量……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