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蘇德海也沉默了。
他當然知道丁家的霸道,也知道蘇墨說得有理。
可……
“墨兒啊,爺爺知道你委屈,也知道你有大誌向。”
蘇德海遲疑了片刻,隨後語重心長的說道。
“可咱們蘇族往上數八代,也都是土裡刨食的農戶,咱們拿什麼跟官府鬥?拿什麼跟丁家鬥?”
“爺爺想的是,要不這次咱們低個頭,忍一忍?”
“哪怕你這次考不了了,但咱們蘇族人丁興旺,以後總還能出個有天資的後輩……”
“族長爺爺,其實您是在賭。”
聞言,蘇墨絲毫不覺得意外,直接戳破了蘇德海心中那點可憐的僥幸。
“您在賭丁家會大發慈悲,會選擇放過我們。”
“您在賭蘇族以後,還能出個比我更聰明,更讓丁家忌憚的後輩。”
“可是,您想過沒有?”
蘇墨站起身,冷笑著說道。
“今日丁家能因為忌憚我,就動用官府力量打壓。”
“那日後,蘇族若真再出了一個,比我還有潛力的後輩,他們就不會打壓了嗎?他們就不會打壓得更狠了嗎?”
“隻要丁家還在一天,隻要他們還把控著清河縣的科舉命脈,蘇族乃至整個清河縣的其他家族,就永遠彆想有出頭之日!”
“丁家,已經截斷了我們往上的階梯!”
此話一出,蘇德海瞬間就呆愣在了原地,久久沒有反應。
他聯想到這麼多年來,清河縣乃至北源府,多少家族起起落落,卻始終沒有一家能超越丁家。
甚至連稍微冒個頭,都會被莫名其妙地打壓下去。
難道,真的是丁家在刻意壓製?
蘇墨見蘇德海內心動搖,繼續勸說道。
“族長爺爺,若我今日屈服了丁家,我不考了,我認輸了,那受益的是誰?”
“還是丁家!因為他們少了一個威脅,可以繼續高枕無憂地,做他們的土皇帝。”
“可是蘇族呢?蘇族能得到什麼?”
“除了一個軟弱可欺的名聲,除了世世代代繼續麵朝黃土背朝天,我們還能得到半點好處嗎?”
“族長爺爺!我們蘇族的未來,不能去靠彆人的施舍,隻能靠我們自己去爭!去搶啊!”
聞言,蘇德海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抬起頭看著蘇墨,這個不滿九歲的秀才,蘇族百年來唯一的希望。
一邊是保全族人暫時的安穩,一邊是搏一個光宗耀祖、改換門庭的未來。
屋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許久,蘇墨見蘇德海還在糾結之中,便深吸一口氣,退後一步,對著蘇德海深深一揖。
“族長爺爺,墨兒今日深夜來訪,隻是將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毫無保留地告知於您。”
接近著,他的聲音變得柔和起來,但卻依舊堅定。
“您身負全族幾百口人的身家性命,確實需慎之又慎,對此墨兒十分理解,也不是在逼您。”
“若族裡願意保我,墨兒立誓,此生必不負蘇族!但若是族長爺爺覺得風險太大,不願牽連族人……”
說到這裡,蘇墨抬起頭來看著蘇德海的眼睛,眼神中清澈而坦蕩。
“墨兒今晚便收拾行囊,離開蘇家村,從此隱姓埋名,絕不再拖累大家分毫!”
好一招以退為進!
蘇明哲目睹了蘇墨出招的全過程,心中大為震撼。
這一招既顯出了蘇墨的擔當,又將選擇權完全交到了蘇德海手中,給足了這位老族長麵子和裡子。
那麼,老族長又會如何選擇呢?
蘇明哲將目光看向老族長。
蘇德海本就十分猶豫,心中略微偏向蘇墨。
如今聽著蘇墨的話,再看了看眼前這個雖然年幼,卻已隱隱有大將之風的後輩。
心中那最後一絲猶豫,終於在這一刻徹底消失。
他猛地將手中的煙袋鍋子,在桌上一磕,發出砰的一聲脆響。
“走?!”
蘇德海瞪圓了眼睛,胡子都吹了起來,一臉憤怒的說道。
“你是蘇家的種!是蘇家的秀才公!隻要老頭子我還有一口氣,誰敢讓你走?!”
說罷,還一把拉住蘇墨的手,用自己枯瘦的手在上麵拍了拍說道。
“墨兒!你記住!”
“我們蘇族雖然窮,雖然弱,但蘇族的骨頭卻是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