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霧鎮的混亂,隨著萬木真人的狼狽撤退,緩緩落下了帷幕。
空氣中,依舊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與術法殘留的狂暴氣息。那些趁亂出手、僥幸活下來的散修們,在短暫的狂歡過後,看著滿目瘡痍的街道和青陽宗弟子留下的屍體,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最終還是識趣地悄然散去。
李驚玄拄著“葬天”古劍,半跪在廢墟之中,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像一個被反複敲打、布滿了裂痕的瓷器,隨時都可能徹底碎裂。心力交瘁這四個字,已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狀態的萬一。
“桀桀桀……小子,命還挺硬。”
鬼叟那標誌性的怪笑聲,從半空中傳來。他緩緩降落在李驚玄麵前,那張布滿屍斑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他與萬木真人的一戰,看似平分秋色,實則也消耗巨大。
他渾濁的眼珠,在李驚玄身上打了個轉,最後落在了他背上那個氣息微弱的女子身上,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
“這……氣息?”他喃喃自語了一句,隨即便不再多問。
他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小小、由不知名獸骨製成的盒子,丟給了李驚玄。
“拿著。這是老夫用百種陰魂草煉製的‘凝魂丹’,雖不能幫你續命,但穩固一下你那快要散掉的神魂,還是綽綽有餘的。”
李驚玄接過骨盒,打開一看,一股精純至極、卻又帶著一絲陰冷氣息的藥力,撲麵而來。他知道這絕對是世間罕有的療魂聖藥。
“多謝前輩。”他掙紮著站起,對著鬼叟深深地行了一禮。
這份恩情,已是第二次。
“桀桀,不必謝我。”鬼叟擺了擺他那乾枯如雞爪般的手,“老夫幫你,一是因為看你順眼,二嘛……也是想給青陽宗那些偽君子,添點堵罷了。你那句‘天道是寄生體’,說得……很對老夫的胃口。”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李驚玄,眼神中多了一絲莫名的意味。
“小子你好自為之吧。下一次,可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說完,他不再停留,身形一晃,便化作一縷黑煙,消失在了原地。
李驚玄沒有猶豫,立刻將那枚“凝魂丹”吞了下去。丹藥入腹,瞬間化作一股清涼的氣流,湧入他那早已瀕臨乾涸的識海,讓他那即將潰散的神魂,重新變得凝實起來。
他感覺精神一振,原本因神魂過度消耗而產生的眩暈感,也減輕了許多。
他辭彆了那些對他投來敬畏與好奇目光的散修,將夜姬重新背在背上,沒有片刻的停留,繼續朝著幻月域的方向,踏上了那條未知的旅途。
心中隻剩下最後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執念——
送她回鄉。
……
接下來的數十天,是一段真正意義上、在地獄邊緣行走的旅程。
李驚玄不敢再踏入任何城鎮,不敢再與任何人接觸。他如同一隻孤獨的幽魂,穿行在最荒涼、最偏僻的絕地之中。他翻過寸草不生的戈壁,趟過毒蟲遍地的沼澤,攀上終年積雪的冰川……
身體的傷痛早已麻木。支撐著他不斷前行的,唯有心中那份沉重如山的承諾,和背上那個越來越冰冷的女子。
“固心丹”的藥力,在一天天流逝。“凝魂丹”帶來的神魂恢複,也在這場艱苦卓絕的奔行中,被消耗殆儘。他感覺自己正在和死神賽跑。
他必須在夜姬最後一絲生命之火徹底熄滅前,將她帶回她的故鄉。
數十個日夜的艱難奔行後,當他拖著那副幾乎隻剩下骨架的身體,翻過最後一座高聳入雲的山脈時,眼前終於出現了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是一片被淡淡的、七彩的瘴氣所籠罩的廣袤叢林。叢林中的樹木,形態各異,充滿了妖異而原始的美感。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鬱、與人族九域截然不同的妖靈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