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厚綢,沉甸甸地裹住整個青陽宗,連風都似被壓得喘不過氣,隻餘下幾縷微弱的氣流貼著青石板路緩緩爬行。
李驚玄踏回自己的房間,房門“吱呀”一聲合上,將外麵的寂靜關在門外,卻鎖不住心頭翻湧的焦躁——那焦躁如同被困的困獸,在胸腔裡撞得他肋骨發疼,讓他剛坐下又起身,來回踱步,連指尖都無意識地攥緊又鬆開。
那份潛入虎穴的緊迫感,就像條蘸了冰水的無形鞭子,一下下抽在他的神經上,每一次抽打都讓他更清晰地意識到:多拖延一日,那座“天命祭台”的陰謀,就離得逞更近一步,而那些可能淪為祭品的無辜者,便又多一分殞命的風險。
他仿佛能看到黑暗中無數雙絕望的眼睛,正隔著重重殿宇望過來,那目光讓他坐立難安,連呼吸都帶著急促。
李驚玄深吸一口氣,盤腿坐上床榻。指尖微動,體內沉寂的魂力便如山間細流般蘇醒,轉瞬之間,便化作滾燙洶湧的洪流,順著經脈奔湧而出,仿佛要衝破皮肉的束縛。
眉心處,那枚隱匿的‘竊火之眼’在黑暗中緩緩睜開,泄出一縷奇異的幽光,在昏暗的房間裡流轉,掃過床榻的麻布被褥、牆角的木桌,最終停留在窗欞的縫隙上,映出外麵零星的燈火。
刹那間,在他眼中,現世所有的色彩都悄然褪去,天地間隻剩下由能量脈絡與法則紋路交織而成的灰色實境——房屋的梁木化作交錯的能量骨架紋路,地底蜿蜒的靈脈如銀色的河流靜靜流淌,偶爾有幾縷靈力順著裂縫滲出;就連空氣中漂浮的微塵,都拖著清晰可見的能量軌跡,一切都變得通透而精密。
他以體內三色本源魂火為引,魂識如同一張細密無孔的蜘蛛網,悄無聲息地向庭院外擴散開去。經過此前與炎焰天蟒的融合蛻變,他的魂識強度強大了不少,探查的範圍與深度,都遠非從前可比。
此刻,他的魂識就像一個無形的幽靈,在青陽宗的亭台樓閣間穿梭,不觸動任何防禦陣法,卻將沿途的一切都納入感知。他循著一條條主靈力脈絡仔細追蹤,一心尋找那股不屬於青陽宗基礎陣法體係、既宏大又透著邪惡的能量波動。
內門區域一片平靜,靈力流動循著宗門固有軌跡,溫和而規律,看不出絲毫異常。
他翻來覆去探查了數遍,從東到西,從南到北,連那些廢棄的雜物房都未曾放過,始終沒能找到任何足以承載“天命祭台”那般逆天法陣的能量樞紐。
這片地方,和他當年離開時幾乎彆無二致,熟悉得讓他心頭更添幾分焦灼,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連力氣都無處使。
李驚玄實在不甘心,牙關緊咬,下唇被他咬出細微的齒痕,連呼吸都帶著幾分急促。
他猛地催動體內魂力,三色魂火在丹田內劇烈燃燒,將魂識探查的半徑再次擴大,直直指向了青陽宗的核心——宗主峰。
就在他的魂識觸及那座山峰的刹那,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驟然襲來,如同泰山壓頂般讓他神魂一窒,連魂力流轉都慢了半拍。
這絕非尋常的防禦結界,而是由無數古老、晦澀的法則道紋層層堆疊、相互交織而成的鎖魂禁製。那禁製就像太古巨獸身上的鱗甲,厚重、堅不可摧,還散發著一股令人神魂顫栗的磅礴威壓,每一道紋路都透著冰冷的敵意。
李驚玄的魂力僅僅是輕輕一碰,禁製深處便立刻爆發出一股強烈的反噬震顫,如同一根尖銳的冰刺,帶著刺骨的寒意,狠狠刺入他的識海。他甚至能“看到”禁製表麵泛起的暗金色漣漪,如同巨獸被觸碰後睜開的眼睛。
他心中警鈴大作,魂識如同被烈火灼燒般傳來劇痛,觸電般急速收回,強行壓製住胸腔內翻騰的魂火——那魂火受了反噬,在體內劇烈跳動,差點衝破他的控製。
他猛地睜開雙眼,額角已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順著鬢角滑落,滴在衣襟上,留下深色的痕跡。他大口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這禁製的強度,遠遠超出了普通法陣的範疇,更像是直指天道的終極防禦。
他幾乎可以斷定,“天命祭台”的秘密,必然藏在那座山峰的深處。
可以他現在的魂力,哪怕魂識在禁製上多停留一瞬,都有可能觸發宗門警報,到時候行蹤暴露,等待他們的便是萬劫不複的境地。
李驚玄強行壓下心頭如潮水般湧來的焦慮,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袖,暗自思忖:“宗主峰絕對強攻不得,硬闖無異於自投羅網。如今之計,唯有從外圍慢慢尋覓破綻,或是等待趙玄一親自召見蘇念真,到時候再借機試探一二。”
思慮既定,他這才稍稍鬆了口氣,開始盤膝打坐短暫休息,將散逸的魂力緩緩納入體內,為明日的潛伏探查養精蓄銳。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東方天際泛起一抹淡淡的魚肚白,晨霧如同輕紗般籠罩著青陽宗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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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驚玄便以“林天”的身份走出了房門,身上的氣息依舊是那股精純卻微弱的天道靈力,麵容也維持著普通青年的模樣。
門外,青陽宗的弟子早已恭敬地送來早飯,擺放在庭院的石桌上,食盒裡放著清粥、小菜與溫熱的糕點。
不遠處的花園深處,蘇念真一襲素衣,裙擺如流雲般輕垂在青石板上,幾縷晨光透過桂花樹的縫隙落在她發間,鍍上一層淡金。
她氣質清冷得如同寒冬初雪,正靜靜佇立在花叢邊,指尖輕輕拂過一朵帶著晨露的月季花瓣,露珠順著她的指尖滑落,滴在土壤裡,連呼吸都帶著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沉靜,讓前來送飯的弟子都不敢抬頭直視,隻敢匆匆放下食盒便躬身退去。
兩人沉默著用完早飯,便如昨日一般離開了庭院,開始在內門區域看似隨意地行走,實則每一步都暗藏機鋒,步步為營。
蘇念真走在前麵,身姿挺拔如修竹,神色淡然,目光偶爾掃過沿途的殿宇,卻不做停留,如同一麵最堅固的盾牌,不動聲色地擋住了周圍所有可能投來的懷疑目光——無論是巡邏弟子的打量,還是路過長老的審視,在看到她的聖女身份後,都隻剩下恭敬與忌憚。
李驚玄緊隨其後,始終維持著“林天”那份沉穩內斂的氣息,腳步不急不緩,可他的魂識卻早已悄無聲息地外放開來,細致入微地觀察著內門的每一處細節。
他留意著腳下地磚的磨損程度,試圖從中找出是否有頻繁踩踏的隱秘路徑;他觀察著牆壁上的裂紋,分辨那是自然風化還是法陣運轉留下的痕跡;他甚至留意著過往弟子行走的規律、彼此間的交談神色,試圖從這些不為人察覺的細微之處,找到一絲法陣隱秘運轉的蛛絲馬跡。
他們就這樣從容不迫地,穿梭在青陽宗內門的各個角落,除了宗門核心的幾處禁地無法靠近外,幾乎探遍了所有允許進入的區域。
然而,巨大的失望還是再次籠罩了他們。“天命祭台”那般逆天而行的法陣,必然需要龐大到難以想象的能源供給,可內門區域的靈力流淌始終平穩有序,秩序井然,沒有任何一處出現過能夠支撐祭台運轉的宏大異常波動,就像那所謂的“天命祭台”,根本不存在於這片區域一般。
不過,此行也並非全然一無所獲。
當他們經過內門功法殿附近時,李驚玄憑借著竊火之眼的敏銳感知,清晰截獲了幾名內門弟子壓低聲音的交談,那聲音裡帶著幾分刻意的遮掩和難以掩飾的恐懼。
“聽說了嗎?這次紫霄神宮的天牧宮主可是下了血本,居然親自主導抓捕行動。”一個弟子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貼在同伴耳邊,還時不時警惕地張望四周,目光掃過路過的行人,確認沒人注意他們。
“彆瞎說了!這種事誰敢議論?小心被長老聽到,罰你去禁閉室待上半個月!”另一個弟子連忙打斷他,語氣裡滿是忌憚,手指還下意識地攥緊了腰間的佩劍,指節微微泛白。
“我聽我師兄說,這次抓回來的散修,數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多,這幾天已經有好幾批被秘密運走了,用的是那種能屏蔽靈力的黑鐵囚車,神神秘秘的,誰都不知道運去了哪裡。”先前說話的弟子聲音更低了,還咽了口唾沫,顯然心裡發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