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光掃過楊默的鞋尖，一下又一下。他往前邁了一步，腳底踩斷一根枯枝。
狗王耳朵動了動。
它原本趴在藤蔓斷裂處的石台上喘氣，前爪還沾著剛才爬行時蹭到的泥。那根卡在喉嚨裡的蘋果核早就咽下去了，可胸口還是悶，像有團火在燒。它不知道那是銀蘋果第一次主動發熱，隻覺得渾身發燙，腦袋裡嗡嗡響。
它抬起頭，望向生態艙的方向。太遠了，樹擋著，什麼也看不見。但它聽得到——不是聲音，是那種說不清的感覺，像是有人在敲門，一下一下，不重，但停不下來。
狗王站起來，抖了抖身子。毛還是沒長齊，瘦得肋骨一條條凸出來。它瘸了一下，左後腿之前被機械蟲劃傷的地方還在滲血。可它沒管，低頭用嘴拱開纏住前肢的枯藤，一跳一跳地往空地那邊挪。
空地上躺著一隻小刺蝟，肚子上有道口子，縮成一團不動了。它身邊三米遠，一隻豹子正趴著，眼睛發紅，口水從嘴角往下滴。那豹子身上有幾塊皮掉了，露出底下發紫的肉，走路一歪一歪的，明顯也不好受。
但它還是動了。
後腿一蹬，直接撲向刺蝟。
狗王衝出去的時候根本沒想能不能打贏。它知道自己打不過，豹子站起來比它高兩個頭。可它就是不能看著那隻刺蝟死。
它橫著撞過去，硬生生把刺蝟護在身下。前腿被豹子爪子掃中，火辣辣地疼。它沒叫，隻是仰起頭，衝著豹子低吼了一聲。
然後它覺得胸口一熱。
脖子上的蘋果核串突然亮了，綠光從縫隙裡透出來，照在地上像一層水波。光不刺眼，暖乎乎的，順著地麵爬過去，蓋住了豹子的爪子。
豹子停了。
它本來已經張開嘴要咬，可那光爬上腿的時候，它抖了一下，眼神變了。紅絲慢慢退下去，耳朵從豎著變成貼著腦袋，尾巴也不再炸起來。它落地後沒再撲，反而慢慢低下頭，鼻尖碰了碰狗王的肩膀。
狗王沒躲。
它抬起前爪，輕輕拍了拍豹子的脖子，一下，兩下。動作很慢，像是在說“沒事了”。
豹子喉嚨裡滾出一聲嗚咽，轉身走到旁邊趴下，把臉埋進前腿裡。
狗王這才鬆口氣，轉頭去叼來一片大樹葉，蓋在刺蝟身上。葉子有點濕，是從旁邊水坑邊扯來的。它用嘴小心地把葉邊壓好，不讓風吹開。
做完這些，它坐回石頭上，喘著粗氣。
可它還沒歇穩，遠處樹叢裡又有動靜。
一隻猴子蹦出來，毛掉了一半，走路跛著。它看見狗王，本能地齜牙，往後退。可銀蘋果的光還在，一圈圈往外散。猴子站住，抽了抽鼻子，忽然不動了。
接著是一隻鸚鵡，翅膀折了，飛不起來，撲騰著從樹上摔下來。它落地後沒跑，反而抬頭看向狗王。
再後來是鹿，角斷了一根，走得很慢。它經過那隻趴著的豹子時，豹子抬頭看了它一眼，沒動。鹿也沒跑，繼續往前，直到站到狗王麵前。
狗王挨個走了過去。
它先來到猴子身邊，用濕潤的鼻子輕輕蹭著猴子光禿禿的臉，銀蘋果的綠光柔和地灑下，覆蓋在猴子背上。那些原本光禿禿、紅通通的皮膚上，開始冒出細密柔軟的絨毛，像初春時節的草芽。猴子起初還抱著頭，緊張地縮成一團，過了一會兒，它慢慢放下手，眼神從驚恐漸漸變得清明，還有些感激地衝著狗王吱吱叫了兩聲。
接著，狗王來到鸚鵡旁邊。鸚鵡的一隻翅膀無力地耷拉著，它痛苦地撲騰著，卻怎麼也飛不起來。狗王低下頭，小心翼翼地用嘴叼起一根細長的樹枝，輕輕墊在鸚鵡受傷的翅膀下。銀蘋果的光溫柔地拂過傷口，鸚鵡原本緊閉的眼睛微微睜開，發出了一聲輕輕的鳴叫，那聲音裡透著說不出的舒服。
最後是鹿。鹿高大而優雅，此刻卻也帶著傷，一條腿斷了一角，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狗王抬起頭，有些吃力地看著鹿，鹿也低下頭，與狗王對視著。幾秒後，鹿慢慢跪下一條前腿，將脖子微微低伏，方便狗王靠近。狗王艱難地站起身，走到鹿的身邊，將腦袋輕輕靠在鹿脖子上的傷口處，銀蘋果的光一圈圈圍繞著傷口。鹿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神也重新煥發出了光彩。
每治一個，狗王就更累一點。它的呼吸越來越急，腿開始發抖。可它沒停。
等最後一個動物被光照過，天已經暗了。風停了，林子裡安靜得隻能聽見樹葉落下的聲音。
狗王回到石頭上坐下，沒再動。
它看著這群動物。猴子爬上了樹，在最高處蹲著，眼睛盯著四周。鸚鵡站在它肩上，雖然飛不起來，但一直轉動腦袋聽著動靜。鹿守在空地邊緣，誰靠近就低頭頂角。豹子趴在刺蝟旁邊，尾巴輕輕擺著，趕走想靠近的蟲子。
它們不再打架了。
狗王閉上眼，耳朵還能感覺到遠處傳來的震動。那不是腳步聲，是心跳一樣的節奏，從地底下傳來，斷斷續續，但一直沒停。
它知道有人在敲什麼東西。
它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為什麼。但它能感覺到那份堅持，像它剛才擋住豹子時一樣，明知道不行，還是不想退。
它睜開眼，抬頭看了看月亮。
銀蘋果又亮了一下，這次光沒散開，而是繞著它轉了一圈，像項圈，也像承諾。
它舔了舔前爪的傷口，趴下身子，把頭擱在腿上。
遠處，一片葉子從樹上掉下來，砸在空地上，發出輕響。
狗王耳朵動了動，沒抬頭。
它的呼吸慢慢平穩，眼睛半睜著，盯著空地中央。
那裡多了個洞，不大，是剛才刺蝟被拖動時抓出來的。現在洞邊上圍了一圈小石子，是猴子從彆處撿來的。石子中間放著一顆野果，爛了一半，是這片林子裡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狗王看了一眼，鼻子抽了抽。
它抬起爪子，輕輕把果子往刺蝟那邊推了推。
然後它合上眼。
月光照在它身上，銀蘋果浮起來一點，離脖子半寸高，靜靜發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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