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落進土裡,發出一聲輕響。
我站在生命之樹的主根前,手裡的扳手還在發燙。剛才那道光橋升起來的時候,整片林子都安靜了,連風都不動。我知道輪到我了。
周小雅和沈皓已經完成了他們的部分,現在該我上場。
我往前走了幾步,膝蓋一彎,單膝跪在樹心凹陷處。這地方像是專門留出來的,形狀和我這把扳手一模一樣。我深吸一口氣,把扳手對準缺口,用力插了下去。
哢。
一聲悶響,像是鎖扣合上了。
緊接著,整棵樹猛地抖了一下。藍綠色的光從根部往上衝,順著樹乾螺旋上升,越跑越快,最後在頂端炸開一道光柱,直穿雲層。天上的雲被掀開一個大洞,月光直接照下來,落在樹頂上。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一股熱流就從扳手往我胳膊裡鑽。那感覺不像電,也不像火,更像是一整條河突然灌進血管。我整個人被震得往後仰,但手死死抓著扳手沒鬆。
疼。
從手指開始,一路燒到肩膀,接著往下躥,穿過胸口,衝進腿骨。骨頭像是要裂開,關節咯咯作響。我咬住牙,喉嚨裡發出一聲悶哼。
腦子裡也亂了。
不是一片空白,而是塞滿了東西。無數聲音擠進來,有的在哭,有的在喊,有的說話聽不懂,音節怪異,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它們重疊在一起,吵得我太陽穴突突跳。
“守護……”
“彆讓它重演……”
“你準備好了嗎?”
我分不清哪個是哪個,隻覺得腦袋快要炸了。眼前一陣陣發黑,呼吸變得困難。我想放手,可手像是長在了扳手上。
不行,不能鬆。
我閉上眼,把所有力氣集中在嘴上,吼出一句:“我知道!我會做到的!”
這一聲吼完,腦袋裡突然空了一瞬。
那些聲音停了一下,然後慢慢變了。不再雜亂,而是排成了隊,一個接一個地傳進來。這次說的不是話,更像是畫麵——一片發光的海,一座漂浮的城市,一群穿著長袍的人圍成圈,把手放在一顆巨大的晶體上。
我認出來了。
那是星軌族。
他們不是來統治的,也不是來毀滅的。他們在封印什麼東西。每個人臉上都有傷,衣服破了,但他們一直沒退。最後一個人倒下時,手裡還抓著一塊碎片。
畫麵斷了。
新的又來了。
一個小孩抱著破損的機器人哭,大人拿槍指著它。另一幕,一群人把神器砸碎,扔進熔爐。再後來,是實驗室,白大褂的人在記錄數據,其中一個背影很熟。
是我爸。
他站在操作台前,手裡拿著一把和我一模一樣的扳手,正在調試一台機器。屏幕上寫著“序列0激活測試”,進度條卡在97。
然後警報響了,燈變紅,門被撞開。他回頭看了一眼攝像頭,把扳手塞進管道縫隙,低聲說了句什麼。
我沒聽見。
畫麵又換了。
這次是雨林,但現在這個樣子。藤蔓纏著機械殘骸,動物眼睛發紅,天上飄著黑色霧氣。一條裂縫從地麵裂開,底下有東西在動,像是某種活物,正一點點往上爬。
“噬能體。”有個聲音告訴我。
我張嘴想問這是哪一年的事,可發不出聲。
那些畫麵繼續閃。
我看到自己小時候,站在我爸的工作台邊,踮腳去看他修東西。他回頭笑了笑,順手把扳手套在我手上,教我擰螺絲。那時候還不知道這玩意兒以後能救命。
我又看到前幾天,我在廢墟裡翻找失控的神器,一邊罵一邊把它拆了。我說“都是些惹禍的東西”。當時真這麼覺得。
現在不一樣了。
這些聲音不是在考我,是在等我回答。
我睜開眼,盯著樹心的位置,大聲說:“我不是來收廢品的。我是來接手的。”
話一出口,手裡的扳手突然震動起來。
裡麵的紋路亮了,一圈圈往外擴散,跟樹身上的光完全同步。我感覺到有什麼東西連上了,像是兩根電線終於接通,電流一下子跑遍全身。
這一次不疼了。
反而有種踏實感,好像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
我低頭看自己的手,皮膚下麵有光在流動,顏色是淡青的,像河水映著月光。手腕上的舊傷疤也開始發熱,原本發白的痕跡慢慢變成銀色,像是被重新燒過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