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工坊的核心禁地,連蒼蠅都飛不進來。四麵牆都被封得嚴嚴實實,隻留了高處的幾個氣窗。稍微一提鼻子,就能聞到一股濃鬱的草藥味、酒精味、生石灰味,還有一種讓人倒胃口的醋酸味。
陳越召集了劉鐵錘、張鬼手、孫配方三位老匠人,神情嚴肅地站在一張大桌子前。桌上擺滿了瓶瓶罐罐,還有各種失敗的試驗品。
“各位師傅,”陳越掃了一眼眾人,“光靠刷子不夠,那是‘槍’,是槍就得有‘子彈’!咱們得配上專門的膏體,才能深入清潔,養護牙齦,讓這刷子發揮最大的威力!否則,咱們就是給彆人做嫁衣!”
他在黑板上用炭條畫出了牙膏管和膏體的構想圖,那是一個跨越時代的設想——不是乾巴巴的牙粉,而是濕潤、細膩、能擠出來的膏體。
孫配方是個藥癡,此刻正對著一盆盆失敗的牙粉抓耳撓腮,胡子都揪斷了好幾根。他利用微量白酒防腐,加入蒲公英提取物抗菌,確實初步解決了膏體分層和發黴的問題。但是……
“大人,這東西……它口感不對啊!而且性狀也穩不住!”孫配方用小勺挑了一點那個灰撲撲的膏體,嘗了嘗,五官都皺在了一起,像是吃了一嘴的苦瓜,“乾巴巴的,跟吃了一嘴沙子似的,還掉渣。加蜂蜜吧,太粘,而且容易招螞蟻,放兩天就餿了;加水吧,稀湯寡水的,根本掛不住。您說的那個什麼……能讓膏體保持濕潤,入口有清甜絲滑之感,還不是糖的東西……老朽活了大半輩子,翻遍了藥典,真是聞所未聞啊!”
劉鐵錘也在旁邊幫腔:“是啊大人,這也太難為人了。咱們是匠人,不是神仙。”
陳越看著那盆失敗品,心裡也是焦灼萬分。他知道,這是卡在了“保濕劑”上。在現代,這東西叫甘油。可在大明朝,這玩意兒去哪找?沒有甘油,牙膏就隻能是個半成品,賣不上價,也打不過太醫院那幫人,更彆提一猛子要紮進來福王了。
“這乃是關鍵難題。”陳越在屋子裡來回踱步,腦子裡瘋狂搜索著化學知識,“如果沒有這東西,咱們這‘潔齒刷’就是個瘸子。”
既然沒有甘油,陳越想先試試用高純度的白糖能不能暫代。雖然容易蛀牙,但通過配比也許能緩解,總比沙子強。但這需要大量的、上好的白糖,這在當時屬於戰略物資。
他拿著申請條子,帶著拜帖站在戶部衙門的後院廂房裡。大廳上,坐著一位正在慢條斯理品茶的官員——正是那位曾經被陳越用銅針治好牙洞、卻因為陳越拒收謝禮而覺得失了麵子、懷恨在心的魏尚書。
“喲,這不是陳大禦醫嗎?”魏尚書放下茶杯,陰陽怪氣地說道,眼皮都沒抬一下,“怎麼?不在宮裡伺候萬歲爺,跑到我們戶部來要飯了?這白糖可是貢品,都有定例的。你一個牙匠,要這麼多精糖何用?莫非是以公濟私,拿回去做糖葫蘆賣?還是想拿去賄賂誰啊?”
陳越壓著火氣,耐著性子解釋:“尚書大人,這是為了研製新的潔齒藥物,是為萬歲爺分憂,也是為了給宮裡的娘娘們做脂粉用的(借口)。還請大人行個方便,回頭必有重謝。”
“方便?”魏尚書冷笑一聲,把那張條子往地上一扔,“戶部的規矩就是不方便。你這條子上寫得不清不楚,本官怎麼批?回去重寫!或者……你求求本官?給本官磕個頭,本官或許能考慮考慮。”
這就是赤裸裸的刁難了,也是官場的下馬威。周圍的幾個小吏都在捂著嘴偷笑。
陳越深吸一口氣,不再廢話。他彎腰撿起那張條子,拍了拍上麵的灰,然後從懷裡掏出那塊皇帝特許他“專奏專辦”、可調用相關資源的金牌,猛地往桌子上上一拍。
“咚!”
那沉悶的聲音震得魏尚書手裡的茶水都灑了出來,燙得他一哆嗦。
“尚書大人,看清楚了!這是萬歲爺的敕令!見牌如見君!上麵寫得清清楚楚,凡涉潔齒事宜,各部需全力配合!您要是覺得您的規矩比萬歲爺的旨意還大,那咱們就去禦前辯一辯!看看是您的帽子硬,還是這金牌硬!”
魏尚書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盯著那塊金牌,像是吞了一隻死蒼蠅。他沒想到這個小小的牙匠竟然真的敢拿雞毛當令箭,還敢當眾頂撞他。
“你……”魏尚書指著陳越,手指顫抖,但在皇權麵前,他不得不低頭。他咬著牙,拿起大印,“咣當”一聲蓋了下去,那力道恨不得把桌子砸穿。
“拿去!陳大人好大的威風!不過這路還長著呢,山高路遠,咱們走著瞧!”那眼神中的怨毒,簡直能擰出來毒汁來。
白糖雖然解決了部分口感問題,但“發泡劑”仍是攔路虎。沒有泡沫的牙膏,刷起來就像是在乾磨,體驗極差,根本無法把汙垢帶出來。
“我需要一種東西,”陳越一邊比劃一邊描述,頭發亂得像個瘋子,“遇水能產生細微、柔和、豐富的泡沫,能把臟東西都卷走,還不能有怪味,不能辣嘴。”
劉鐵錘撓著亂糟糟的頭發,看著自己那雙滿是老繭的手,突然眼睛一亮:大人,您說的這個,聽著咋有點像...皂角豆泡水搓出來的那層滑溜沫子?或者...無患子那果皮,搗爛了也有一層沫?”
“無患子?”陳越腦中靈光一閃!對啊!天然表麵活性劑!這就是古代的洗潔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