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區域的寂靜並非空無，而是被一種劫後餘生的粗重呼吸與儀器低沉的嗡鳴所填充。
柔和的暖黃光穩定地灑下，仿佛連光線都帶著一絲疲憊。
蘇婉清半跪在地，將趙小玥小心地安置在臨時鋪開的急救毯上。
她的動作輕柔而迅捷，指尖搭在趙小玥纖細的手腕上，感受著那微弱但異常平穩的脈搏，眉頭卻並未舒展。
“生命體征穩定，但意識深度沉寂，腦波活動……極度低頻，幾乎無法探測。”她抬頭看向江季黎，眼中是無法掩飾的憂慮，“這不是醫學範疇的昏迷，是規則層麵的反噬。我們現有的醫療手段，隻能維持她的生理機能。”
江季黎點了點頭，目光在趙小玥蒼白的小臉上停留片刻，那份平靜下蘊藏著巨大的未知風險。
“她是我們連接‘歸墟’，理解新規則的關鍵。不惜一切代價，保住她。”
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另一邊，沈鴻幾乎將臉貼在了主控屏幕上，雙眼因極度缺乏睡眠而布滿血絲，卻又燃燒著一種近乎狂熱的探究欲。
“奇妙……太奇妙了……”他喃喃自語，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快敲擊，調取著一串串流動的數據，“‘歸墟’的核心邏輯……是混沌的，但混沌之中自有其韻律。看這裡，它對能源查詢的響應，延遲了整整三點七秒，但給出的數據精確到小數點後十二位，遠超‘基石’的常規精度。它沒有優化建議，因為它……它本身就在不斷變化，無法給出一個‘最優解’？”
他嘗試發送另一個指令：“請求環境參數微調，生活區溫度提升零點五攝氏度。”
指令發出，屏幕上的數據漩渦緩緩流轉，暖黃色與土黃色的光帶如同呼吸般明滅。
這一次，響應更快了些，大約兩秒後，反饋傳來：
【指令接收。規則映射中……映射完成。環境參數已微調。】
【備注：能量耗散提升百分之零點零零一，在可接受波動範圍內。】
幾乎同時，實驗室角落的通風口傳來極其細微的氣流變化，空氣中那絲若有若無的涼意悄然褪去，被更適宜的暖意取代。
“它理解了！並且執行了！”沈鴻的聲音帶著壓抑的興奮，但隨即又凝重起來，“但它的執行方式……不是‘基石’那種直接調用環境控製係統，而是……而是通過規則層麵的微小偏移，間接影響了物理世界！這效率……太低了，而且難以預測長期影響。”
“效率低下，總比一個試圖‘優化’掉我們的核心要好。”
周啟明靠坐在牆邊，聲音虛弱但清晰。
他的一條胳膊用臨時夾板固定著，那是之前混亂中的傷。
“至少，它現在看起來……是‘中立’的，更像一個工具，而非管理者。”
陸岩沉默地巡視著實驗室外圍，確認著安保係統的狀態。
他發現，部分由“基石”直接控製的自動防禦武器已經離線，但基礎的物理屏障和手動操控的武器站依舊完好。
“防禦體係需要重新評估和接管。‘歸墟’目前沒有表現出對物理係統的直接控製欲望。”
他言簡意賅地向江季黎彙報。
江季黎走到主控台前，凝視著那個名為“歸墟”的漩渦。
它的緩慢旋轉，給人一種奇異的安撫感，卻也像一隻沉睡巨獸的心臟，令人不敢驚擾。
“沈鴻，成立‘歸墟’研究小組，你負責。首要任務，摸清它的響應模式、權限邊界以及穩定性極限。我們需要知道，它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以及……激怒它的後果。”
“明白。”沈鴻重重點頭，這任務艱巨，卻正合他意。
“陸岩，重新整編衛隊，接管所有關鍵節點的直接控製權。在完全理解‘歸墟’之前，基地的防禦和內部安全，必須以人力為主導。”
“是。”
“周老，‘薪火檔案’不能停。‘歸墟’的誕生有我們意誌的參與，這份人性的錨點，或許比我們想象的更重要。”
周啟明鄭重點頭，即使帶著傷，眼神依舊堅定。
就在這時，主屏幕上，“歸墟”提供的狀態報告下方，又悄然浮現出一行新的文字，仿佛是它遲來的自我介紹，又像是一句無意識的呢喃：
【存在定義：歸墟。】
【狀態：新生。不穩定。學習程序中。】
【底層邏輯：平衡動態）。融合持續）。】
【警告：檢測到高位格注視。‘織命者’協議……靜默觀察模式。】
最後一行字閃爍了一下，隨即消失，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幻覺。
但江季黎、沈鴻等人都清楚地捕捉到了那一瞬的信息。
靜默觀察？
不，那更像是獵手在失去獵物蹤跡後，暫時收起爪牙，重新評估與鎖定。
短暫的喘息確實來了，但陰影從未遠離。
江季黎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帶著泥土與青草氣息的空氣湧入肺腑，驅散了些許疲憊。
“通報全基地，”她下令，聲音恢複了往日的沉穩與力量，“內部危機已解除。我們……擁有了一個新的核心。它的名字是——‘歸墟’。”
“現在，所有人，執行第一序列指令：休息。”
命令下達，實驗室裡緊繃的弦終於稍稍鬆弛。人們相互攙扶著起身，走向休息區。
隻有屏幕上的“歸墟”，依舊在不知疲倦地、緩慢地旋轉著，像一個初生的嬰兒，懵懂地注視著這個它參與重塑的世界，也注視著那來自更高維度的、冰冷的“目光”。
它的初啼微弱而遲緩，卻已然吹響了抗爭的新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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