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皓騎著那輛哐當作響的電瓶車,沒有回站點。
他徑直騎回了那個熟悉的橋洞。夕陽將河麵染成一片破碎的金紅,晚風帶著水汽吹拂過他火辣辣的臉頰和傷口,帶來一絲短暫的舒緩。
老酒鬼還沒“回來”,橋洞下空無一人。他把電瓶車勉強塞進灌木叢後藏好,踉蹌著走到河邊,蹲下身,用冰冷的河水清洗臉上的血汙。
河水刺激著鼻子的傷口和臉上的擦傷,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血絲在渾濁的河水中絲絲縷縷地散開。他看著水中自己狼狽的倒影:鼻青臉腫,頭發淩亂,外套被劃開大口子,露出裡麵更舊的衣服。
一種深切的疲憊和無力感席卷而來。
他救了一個人,奪回了東西,卻弄壞了自己吃飯的家夥,還可能因為耽誤了後續訂單和餐損被罰款,甚至丟掉這份工作。
值得嗎?
他不知道。當時根本沒時間思考值不值得。
他用濕漉漉的手抹了把臉,靠在冰冷的橋墩上,檢查身上的傷勢。除了鼻梁和臉上的擦傷,肩膀和胳膊上也有好幾處淤青,動一下就隱隱作痛。最麻煩的是,之前被刀尖劃破的外賣服下,肋骨處有一道淺淺的血痕,幸好隻是劃破了皮。
他得處理一下,至少止住鼻血。
就在他撕下一截相對乾淨的裡襯布條,試圖堵住鼻子時,一陣汽車引擎的轟鳴聲由遠及近,最終在不遠處的路邊戛然而止。
車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
緊接著,一個焦急而清脆的女聲響起,帶著試探:“喂……有人嗎?剛才那個……送外賣的?你在裡麵嗎?”
是那個女孩的聲音!
淩皓的身體瞬間繃緊,下意識地縮進橋洞更深的陰影裡,不想被她看到自己如此狼狽不堪的“家”,以及這副慘狀。
腳步聲小心翼翼地靠近,撥開了洞口的灌木叢。
林薇彎著腰,探頭進來。她顯然沒想到橋洞裡的環境如此不堪,愣了一下,目光迅速鎖定了陰影中的淩皓。
當她看清淩皓的狀況時,那雙漂亮的眼睛立刻瞪大了。他臉上的血汙還沒完全洗淨,鼻子裡塞著可笑的布條,衣服破爛,渾身臟兮兮的,比剛才在巷子裡時還要淒慘十倍。
“天哪!你……你就住這裡?!”林薇的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一絲……莫名的酸楚。她想象中的“救命恩人”,至少應該有個能遮風擋雨的住處,而不是像流浪漢一樣蜷縮在橋洞下。
淩皓抿緊嘴唇,彆開臉,避開她的目光。一種混合著羞恥和惱怒的情緒在他胸腔裡翻騰。他不需要她的同情,尤其是這種建立在巨大貧富差距上的同情。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他的聲音悶悶的,帶著鼻塞和疏離。
“我……我記下了你的電瓶車編號,問了你們站點的同事……”林薇小聲解釋,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但很快又急切起來,“你傷得好重!不能待在這裡,必須去醫院!會感染的!”
“我說了,不用。”淩皓的語氣生硬,帶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他隻想她快點離開。
“不行!”林薇的倔脾氣也上來了。她大小姐當慣了,很少被人接連拒絕,尤其是對方還救了她。她幾步走進橋洞,也不嫌地上臟,伸手就去拉淩皓的胳膊,“你必須去!醫藥費我出!你是因為我才受傷的!”
她的手指溫熱而柔軟,觸碰到他冰涼且帶有淤青的皮膚時,兩人都像是被燙到一樣,瞬間彈開。
淩皓猛地站起身,動作太大扯到了傷口,疼得他皺緊了眉,但眼神卻更加冰冷:“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走吧。”
氣氛一下子僵住了。
林薇看著他戒備又固執的樣子,看著他塞著布條的滑稽鼻子和一身傷痕,忽然間,那股大小姐的脾氣莫名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她沉默了幾秒,忽然換了一種策略,語氣軟了下來,甚至帶上了點撒嬌似的蠻橫:“那……那不去醫院也行。但傷口總要處理吧?我知道附近有家藥店,你去簡單清理包紮一下,不然……不然我良心過不去,今晚都睡不著覺!”
她眨著眼睛,看著淩皓,補充道:“就當是讓我安心,行不行?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