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昭離開工部,沒有回府,而是走入京城最熱鬨的街市。他駐足於鐵器鋪前,看著火光四濺,聽著鐵錘敲擊的響聲。他拿起一把普通的菜刀,刀刃粗糙,分量重,手感並不好。他心中估算著成本與售價,對照著係統【知識庫】中關於冶煉與鍛造的資料。
街邊,有販賣農具的小攤,犁鏵、鋤頭,樣式古舊,效率低下。楊昭還特意去了幾處販賣礦石的鋪子,那些石塊未經精煉,雜質甚多。他聽著商販們談論各地礦山的出產,以及運費高昂,損耗驚人。
他發現,這個時代的生產力瓶頸,遠比他想象的要大。每一件粗糙的鐵器,都代表著巨大的成本和低下的效率。而這背後,是落後的技術、混亂的管理、以及盤根錯節的利益鏈。
京城的風,確實比江南更為凜冽,吹拂過他的臉龐,卻點燃了他胸中的一團火。他要讓這片看似沉寂的土地,因為他的到來,而真正沸騰起來。
與此同時,工部礦山冶煉司內,張老吏和另外幾名吏員正忙得焦頭爛額。一個時辰的期限,讓他們像熱鍋上的螞蟻。他們翻箱倒櫃,塵土飛揚。那些被刻意隱藏、塗改的賬冊,那些隨意堆放、無人問津的礦產圖紙,此刻都成了催命符。
“快!再快些!”張老吏額頭布滿細密的汗珠,他指揮著手下,聲音帶著哭腔,“要是拿不出來,咱們都得吃牢飯!”
他們平日裡偷懶耍滑慣了,哪裡見過這陣仗?楊昭的冷靜與決絕,讓他們脊背發涼。他們意識到,這位新來的郎中,不隻是說說而已。
而國子監那邊,楊昭離開後,祭酒公房內的氣氛也變得微妙。趙德義臉色鐵青,他捋著胡須,怒意難平。
“這楊昭,好大的口氣!”趙德義提高嗓門,對錢文遠和其他幾位博士說,“將奇技淫巧與聖賢之道並論,簡直是斯文掃地!國子監的清譽,豈容他如此踐踏?”
錢文遠則顯得更為內斂,他摩挲著茶杯,沒有立刻附和。“趙博士,陛下旨意已下,楊祭酒畢竟是得了聖恩。他雖出身商賈,但在茶園、絲綢、鹽鐵上的手段,咱們也聽聞一二。”
“哼,那不過是些雕蟲小技,上不得台麵!”趙德義嗤之以鼻,“國子監乃是為朝廷培育棟梁之才,豈是那些工匠、商賈可以比擬的?”
錢文遠沒有爭辯,他隻是暗中打量著趙德義。趙德義固守舊規,卻不思進取。而楊昭,雖然言行出格,卻似乎總能帶來意想不到的結果。錢文遠心中衡量著利弊,楊昭的那句話——“若有學子對這些‘奇技’感興趣,國子監也當為他們提供學習的途徑”——讓他看到了某種可能。或許,這其中有可為之處?
當夜,楊昭回到楊府,蘇墨早已等候多時。
“郎君,礦山冶煉司的初步清查,已經有了眉目。”蘇墨遞上一份厚厚的報告,神色凝重,“情況比想象的更加糟糕。”
楊昭接過報告,他沒有立刻翻閱,而是示意蘇墨坐下。
“說來聽聽。”他輕聲說。
蘇墨深吸一口氣,開始彙報:“礦山冶煉司下轄六處鐵礦,三處銅礦,兩處鹽礦。然而,根據賬目顯示,近五年來,產量銳減,虧空巨大。許多礦場名義上開采,實則荒廢。賬冊上,人員冗餘,虛報冒領,空餉遍地。單是礦工的俸祿,便有三成是給不存在的人發著。”
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冶煉方麵,技術老舊,損耗驚人。大部分礦石未經精煉便直接冶煉,導致成品率極低。而且,司內官員與地方豪強勾結,低價將礦石販賣給私人作坊,再高價購回劣質成品充數。更有甚者,將朝廷的礦產私自開采,中飽私囊。”
楊昭聽著,臉色平靜,沒有露出絲毫怒意。他知道,這正是這個時代官場的常態,也是皇帝將這些爛攤子交給他,讓他去清理的原因。
“可有確鑿證據?”楊昭問。
蘇墨點頭:“下官已將部分賬目與實際情況進行比對,並派人暗中走訪了幾處礦場。人證物證,皆有跡可循。明日,下官便可將所有證據整理妥當,呈報郎君。”
“很好。”楊昭微微頷首,“明日,你我便去工部,將這把火,燒得再旺些。”
次日清晨,楊昭帶著蘇墨和李沐風,再次來到工部。工部尚書得知楊昭要來礦山冶煉司,特意派了幾名官員陪同。
當楊昭踏入司房時,張老吏和幾名吏員戰戰兢兢地站在那裡,麵色慘白。他們熬了一夜,勉強將一些賬目理清,但更多的,是無法掩蓋的混亂和虧空。
“楊郎中,下官已經儘力了……”張老吏顫抖著遞上一疊賬冊。
楊昭沒有接。他直接對蘇墨說:“蘇先生,將你整理的報告,當眾宣讀。”
蘇墨上前一步,將手中的報告展開。他的聲音清晰而有力,將礦山冶煉司的種種弊端、貪腐行徑,一樁樁一件件地公布出來。從虛報礦工,到私販礦石,再到冶煉作坊的貓膩,每一項都列舉了詳細的證據和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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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蘇墨的宣讀,司房內的氣氛越來越壓抑。張老吏等人嚇得腿軟,冷汗直流。那些陪同的工部官員,也麵露震驚。他們知道工部有貓膩,但沒想到爛到這種程度。
“張德福。”蘇墨念到一個名字,“此人在礦山冶煉司任職二十年,主管礦產運輸。根據賬目比對,他利用職務之便,私吞運費,並與地方礦主勾結,將朝廷礦石以次充好,牟取暴利。僅近三年,便私吞白銀不下十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