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澈捏著茶盞抿了一口,單手落在膝上。衣擺散開,露出裡頭牙白中單。金印和玉佩的流蘇垂墜,隨著他的動作輕晃。
端雅自持,貴不可言。
薑幼寧虛了目光。看似在看著他,實則已然轉向彆處。
她這裡的茶不好。是她需要時用來提神的。讓芳菲上茶也隻是做做表麵文章。她知道韓氏他們不會喝的。
他怎麼真喝了?
趙元澈掀薄薄的眼皮,澹清的目光落在蘇雲輕臉上。
“郡主想好了?”
他放下茶盞,取出帕子在唇上拭了拭,淡聲詢問。
薑幼寧心口一陣悶痛,似乎被一隻無形的手牢牢揪住,死死攥緊。
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隻落在身旁的蘇雲輕身上。
半分餘光也不曾給她。
她看向眼前的地麵,鴉青長睫垂下。兩隻綿白的手互攥著放在身前,裙擺逶迤垂落,溫良乖恬,明淨脫俗。
趙元澈何曾這般在意過一個人?
彆說隻是區區一座芙蓉院。即便此刻蘇雲輕開口要天上的月亮,趙元澈恐怕也會設法替她摘下來。
“我想好了。就要這座芙蓉院。”蘇雲輕抬手朝外一指,偏頭笑看著他再次詢問:“世子肯嗎?”
其實,她說昨日和趙元澈在一起的女子是薑幼寧,也隻是猜測,並無證據。
此舉是試探趙元澈。
再一個,她直覺不喜薑幼寧,甚至在看第一眼時心裡便生了敵意。
鎮國公府養女的這張臉,生得實在美麗。美麗到讓她厭惡。
“嗯。”趙元澈隨意將帕子扔在桌上:“下午便搬過來吧。”
薑幼寧明知會是這樣的結果。可聽到他親口答應,心口還是克製不住泛起密密的痛。
她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眸底細碎的光芒黯淡下去,逐漸湮滅。
桌上那張被用過,又被隨意丟棄掉的、無關緊要的帕子何嘗不是她呢?
罷了,這院子本來也不是她的。
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蘇雲輕對趙元澈的態度很是滿意,笑著起身:“多謝世子。”
趙元澈清冽的目光落在薑幼寧身上:“你搬到邀月院去住。”
薑幼寧聞言怔了怔,下意識垂首道:“不用了,我搬回小隱院。”
邀月院?
她仔細想了想。那座院落她沒有去過,似乎是鎮國公府除了主院之外最大的院子。但從建起來之後便一直閒置著。
她不需要那麼大地方,趙元澈也沒必要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芙蓉院本就不是她的,小隱院也不是。
她隻是個借住的,能有一個容身之處便知足了。
韓氏聞言臉色變了變,坐直身子看趙元澈:“玉衡,邀月院太大,幼寧她一個人……”
邀月院哪是隨便誰都能住的?
那是她留著趙元澈以後成親用的。
當初建那院子時,所有材料用的都是頂好的,院子裡還有小花園,造了小溪,每日派人精心打理。
薑幼寧哪裡配住到那裡去?
“就是,憑什麼?我還想住邀月院呢!”
趙鉛華忍不住開口。
那院子多漂亮啊。
她和娘親提了幾次搬過去住,娘親也不肯點頭。
現在大哥居然讓薑幼寧去住?薑幼寧配嗎她?
趙元澈側眸,清冷凜冽的目光落在趙鉛華臉上。
趙鉛華嚇得縮了縮脖子,躲到了韓氏身後。
“邀月院是……”
蘇雲輕好奇。
她方才跟著他們看了幾座院子,其中好像並沒有叫邀月院的。
韓氏想解釋。
趙元澈率先開口,烏濃的眸底平靜無波:“郡主要反悔?”
“沒有,不是。”蘇雲輕擺手:“我就是問問。”
她對趙元澈是有少女懷春的心思的。自然不好出爾反爾,令他反感。
趙元澈年紀輕輕,位高權重,樣貌又是頂頂好的。這樣的兒郎才配得上她。
她父王也是這個意思。
“鎮國公府沒有苛待養女的習慣,以後你來了也是一樣。”趙元澈起身,麵上沒什麼情緒:“薑幼寧下午搬過去。”
他說著往外走。
“玉衡……”
韓氏跟上去,還要爭取。
薑幼寧想拒絕都找不到開口的機會。
看著他們走出屋子,她心中不免生出一絲悲戚。明明是她住的地方,卻半分也由不得她。
“玉衡,你知道邀月院是給你將來住的。怎麼能讓幼寧住進去?”
韓氏找了個機會,單獨與趙元澈說話。
“所以,母親打算讓她搬回小隱院?”
趙元澈目視前方,語氣平淡。
“不是。她住了以後你住哪?”
韓氏到底真虧待了薑幼寧,聽他這樣問,便失了些底氣。
“我習慣住玉清院。”趙元澈麵無表情。
“可是……”
韓氏還要再說。
聽他的意思,以後成親了還住在玉清院。可邀月院裝扮得那麼好,即便他不住,也不能便宜了薑幼寧吧。
趙元澈眉心微微皺起,眸底似有不耐:“母親的賢名滿上京皆知。不能因為區區一介養女毀了,也會耽誤我的前程。她還能在府上住多久?”
韓氏替鎮國公納妾,善待庶出子女,孝敬長輩,的確賢名在外。
“好吧,就依你。”
她遲疑了一下,最終選擇妥協。算了,回頭早點把薑幼寧嫁出去,眼不見為淨。
不知道為什麼,趙元澈明明是她養大的兒子。出征五年回來,好像變得陌生了。她如今倒有幾分懼怕他,不敢違背他的意思。
拐角後,薑幼寧臉色慘白,後背緊緊貼在牆上,手無意識地想抓住牆壁。
她早該想到,他讓他去住那麼大的邀月院。就是為了維護鎮國公府和韓氏的名聲,還有他自己光明遠大的前程。
他說“她還能在府上住多久”,意思是反正她很快就要嫁出去了,住一陣子又何妨。
她淒慘地笑了笑。
是啊,她隻是“區區一介養女”,又有什麼資格拒絕鎮國公府世子的好意和善待呢。
“姑娘……”
芳菲不放心,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