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竹軒內瞬間落針可聞。
滿座賓客皆是瞠目結舌,手中的酒盞懸在半空,連堂中婉轉的絲竹聲都戛然而止。
誰都清楚,聽竹軒今日新推出的“紅花”按例千錢一朵,一千朵便是整整一百萬錢!
這般巨款,竟被人當作賞錢隨手擲出。
便是雒陽最豪奢的勳貴子弟,也未必有這般手筆。
以前的話,一萬錢,都夠扔好久的......
廊下頓時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幾個仆從捧著空了的紅花木筐,慌慌張張往後院跑。
顯然聽竹軒備的紅花都不夠。
不少仆從賓客之類的聽到聲音,匆匆趕來,踮著腳往雅間方向張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雅座之內,來妮手中的象牙酒杯輕輕一頓,眸中閃過幾分訝異,轉頭對何方可:“這雒陽的貴胄子弟,一旦興頭上來,還真是攔不住。
袁公路這手筆,怕是整個西市都要傳上幾日了。”
“放心吧,姊姊,這絕對不是最高的。”
何方微笑點頭。
論家底,四世三公的袁家與曆經四帝、積攢下豐厚宦資的曹騰相比,誰能勝出,說不清楚。
可論起零花錢充裕,袁術卻是妥妥的勝出。
畢竟他是袁家正經的嫡子,生來便握著最好的資源。
而曹操,不過是庶長子,這從他的字“孟德”便能看出——“孟”本就是庶長子的常用字。
嫡子和庶子的地位天差地彆。
士族嫡子多走坦途,或入仕尚書台起草文書,或任郎官在宮中曆練,皆是穩妥無險的路子。
唯有不受重視的庶子或旁支,才會冒險走軍功路——畢竟沙場之上刀劍無眼,真要戰死了,對家族而言也不算太大損失。
彼時誰也未曾料到,大漢江山竟會在數年間分崩離析。
那些曾被輕視、走軍功路的子弟,反倒成了亂世中的弄潮兒,一舉逆襲。
片刻後,曹操放下酒盞,朗笑聲中帶著幾分譏誚:“我當是誰這般闊綽,一百萬錢隨手便擲!
原來是‘路中悍鬼’袁長水啊!”
“路中悍鬼”是袁術縱馬街頭、橫行無忌落下的綽號。
此刻被曹操當眾點出,堂中隻傳出零星幾聲乾笑。
多數人顧忌袁、曹兩家的權勢,哪敢真笑出聲?
唯有幾個遊俠出身的客人,忍不住低笑兩聲,又飛快收了聲。
出乎意料的是,袁術並未動怒,反倒端著酒爵起身,慢悠悠回懟:“雒陽北部尉?!
五色大棒!!
我還怕怕!
不對不對,北部尉好像已經高升議郎了。
對,對,嚇死我了。
曹議郎!
我記得你不是跟著混軍功,高升為濟南相了麼,怎麼又回來當議郎了。
既然當了議郎。
你不再宮中侍奉國家、上書言事,怎麼反倒來這聽竹軒聽曲。”
這話直戳曹操痛處。
長水校尉,乃是比二千石的實差副部級)!
議郎,隻不過是六百石的閒差副廳級)。
而且曹操當北部尉的時候,因為執法嚴苛,被人明升暗降搞走。
後來混軍功升到比二千石的濟南相,又因為大力整飭,一下奏免十分之八的長吏,濟南震動,貪官汙吏紛紛逃竄。
然後又被人搞了,雖然曹嵩幫忙運作了一個比二千石的東郡太守,但又被進了讒言。
最終又成了六百石議郎。
現在在雒陽無所事事,整日勾欄聽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