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火種……”
陳維的聲音在空曠的溶洞中回蕩,帶著一種不屬於他這個年紀和狀態的滄桑。他睜開的眼眸中,那團虛幻火焰的倒影在微微跳動,仿佛與他靈魂深處的某個部分產生了最本源的共鳴。那幾縷灰白的鬢發,在溶洞幽冷的光線下,顯得愈發刺目。
上方的爆炸聲和劇烈的震動,提醒著他們危機並未解除,反而迫在眉睫。碎石不斷從頭頂落下,砸在古老的玉石祭壇上,發出令人心焦的脆響。
“火種?什麼火種?”索恩警惕地舉著風暴使者,槍口在唯一的入口和這詭異的溶洞之間移動,粗聲問道。他不在乎什麼曆史,隻在乎能不能活著殺出去。
維克多教授和赫伯特管理員卻瞬間屏住了呼吸,兩位學者的眼中爆發出難以抑製的激動與駭然。他們比索恩更明白這兩個字可能蘊含的分量。
“記載中……傳說在九柱回響體係建立之初,存在著一縷維係所有回響平衡的‘源初之火’……”赫伯特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他手中的便攜終端正瘋狂記錄著溶洞內的一切能量數據,尤其是那團微弱火焰的波動,“……難道……這就是……?”
就在這時,那團懸浮在祭壇中央的、星塵般的虛幻火焰,仿佛被陳維的呼喚和他體內碎片的共鳴所徹底激活,光芒猛地明亮了一絲。它不再僅僅是散發古老的氣息,而是傳遞出了一股清晰、卻充滿了無儘疲憊與悲傷的意念流,如同跨越了萬古時光的低語,直接響徹在在場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
“守夜人……的後裔……你終於……踏足了這片被遺忘的誓約之地……”
這意念並非針對所有人,它的核心指向,是陳維。
陳維身體微微一震,伏在艾琳背上,艱難地抬起頭,望向那團火焰,用意念回應:“守夜人?科爾斯·星痕?你……認識他?”
“科爾斯……他是最後的守望者之一……亦是……我的……囚籠與墓碑的……共同鑄造者……”火焰的意念帶著複雜的情緒,有懷念,更有一種深沉的、仿佛與自身命運融為一體的悲哀。
“囚籠?墓碑?”維克多教授忍不住上前一步,臉上那些被壓製的符文都因這驚人的信息而隱隱發亮,“你是誰?你到底是什麼存在?與‘深淵回響’有什麼關係?”
那團火焰的光芒搖曳了一下,仿佛在回憶極其久遠的過去。
“我……並非完整的‘它’……我隻是‘它’被剝離時……殘存的一縷……‘認知’與‘悲願’……是‘深淵回響’……關於自身存在意義與職責的……最後記憶烙印……”
它是……“深淵回響”的“記憶”?!
這個答案讓所有人,包括索恩,都感到一陣從頭到腳的寒意與震撼。一種宇宙本源規則,竟然留下了擁有自我意識的記憶片段?這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們對“回響”的常規理解!
“靜默者的始祖……他們並非全然錯誤……”火焰的意念繼續流淌,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客觀,“……他們看到了‘衰減’,感受到了恐懼……但他們未曾理解……‘衰減’本身……亦是循環的一部分……是‘歸墟’的必要前奏……”
“他們以為剝離我……封印‘歸墟’……就能阻止力量的流失……卻不知……他們截斷了河流……隻為了建造一座看似平靜……實則必將腐臭的死湖……”
“所以,‘回響衰減’是自然現象?”赫伯特急切地追問,“而你們的職責是管理這個過程?”
“是引導……與重啟……”火焰的光芒黯淡了一絲,似乎訴說這些信息消耗著它本就不多的力量,“……回收走到儘頭的回響……淨化積累的‘冗餘’與‘錯誤’……將一切‘歸零’……為新的‘循環’……孕育可能……我們……是宇宙的清道夫……亦是接生婆……”
它的話語,為“深淵回響”的本質正名。它不是毀滅者,而是維護係統永恒運轉的、不可或缺的“清潔工”和“重啟鍵”。
“然……剝離是徹底的……他們動用了一件……來自遙遠彼岸的……禁忌之物……撕裂了我的本質……大部分被沉寂……小部分……則如同無根之水……失控……畸變……化作了你們所稱的……‘回響之癌’……”
真相如同拚圖,一塊塊被補全。回響之癌,竟然是“深淵回響”被暴力剝離後,失控畸變的一部分!靜默者試圖消滅的“癌細胞”,恰恰是他們自己手術失敗留下的惡果!
“科爾斯……他們……意識到了錯誤……但為時已晚……他們無力逆轉剝離……隻能以自身為代價……將我這最後的‘記憶’……封存於此……與這座古老的‘觀星地脈節點’同化……等待……”
火焰的意念充滿了對那位守夜人的敬意與哀悼。
“等待一個……能承載‘鑰匙’……能傾聽‘低語’……能理解‘平衡’……而非盲目恐懼或渴望‘歸宿’的……靈魂……”
它的“目光”再次聚焦於陳維。
“你……異世的旅者……身負‘竊時者’的因果……手握‘基石’的碎片……靈魂能共鳴‘燭龍’與‘深淵’……你……就是那座……我們等待了無數歲月的……‘橋梁’……”
陳維感受著那意念中蘊含的沉重期望,感覺自己瘦弱的肩膀幾乎要被壓垮。他不是英雄,他隻是一個想活下去的普通人,卻莫名其妙地背負起了修補世界根基的使命。
“我……該怎麼做?”他嘶啞地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找到……其他的‘記憶碎片’……理解……‘歸墟’的真意……不是吞噬……而是包容與轉化……”火焰的意念開始變得斷斷續續,光芒也急速閃爍,顯然即將到達極限,“靜默者……已走入歧途……衰亡之吻……則渴望扭曲的‘終結’……你必須……在‘永恒的寂靜’與‘徹底的腐朽’降臨前……重建平衡……”
“小心……‘旁觀者’……”火焰突然傳遞出一個新的、充滿警告意味的詞彙,“他們……在曆史背後……注視著一切……或許……連‘靜默革命’……也……”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
那團星塵般的火焰,在傳遞出這最後、也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警告後,光芒徹底熄滅,化作無數飄散的光點,融入了祭壇之中,仿佛從未存在過。
溶洞內,隻剩下幽冷的光芒和死一般的寂靜。
“旁觀者?”維克多教授喃喃自語,臉色前所未有地凝重。一個靜默者,一個衰亡之吻,已經讓他們焦頭爛額,現在又出現了一個隱藏在曆史迷霧後的“旁觀者”?
赫伯特管理員看著終端上瞬間歸零的能量讀數,沉痛地閉上了眼睛:“它……消散了。最後的‘知情人’,或者說,‘深淵回響’最後的自我認知,消失了。”
陳維怔怔地看著空蕩蕩的祭壇,腦海中回蕩著火焰最後的話語。他是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一個,從“當事者”口中,得知了這場跨越萬古的悲劇與錯誤全貌的人。
這份認知,沉重得讓他窒息。
就在這時——
“轟隆!!!”
一聲遠比之前所有爆炸都要恐怖的巨響從頭頂傳來!整個溶洞如同遭遇地震般劇烈搖晃,大塊大塊的岩石和鐘乳石從頂部斷裂,轟然砸落!
“不好!上麵完全塌了!”索恩怒吼著,一把拉過艾琳和陳維,險險躲開一塊墜落的巨石。
通往歸檔區的通道,被徹底封死了!
灰塵彌漫中,僅剩的退路,似乎隻有溶洞深處,那條不知通往何方的、散發著微弱水汽和腥風的黑暗地下河。
而與此同時,在坍塌的廢墟之上,在秘序同盟據點燃燒的殘骸之中,一個戴著烏鳥羽毛銀質麵具的黑衣身影,靜靜地站在邊緣。他無視了周圍仍在負隅頑抗的秩序鐵冕士兵和秘序成員,麵具下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層層岩石,精準地“鎖定”了地下溶洞中,那個剛剛知曉了一切的年輕靈魂。
他微微歪了歪頭,一絲若有若無的、仿佛金屬摩擦般的低語,在麵具下響起:
“認知……已蘇醒……劇本……該進入下一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