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空青給秦山按摩完,把他的褲腿放了下來。
她站起身,目光卻落在了旁邊那個自顧自擺弄棋子的吳振聲身上。
秦山扯著嗓子喊:“老吳!你看我這腿!是不是好利索了!”
吳振聲頭也不抬,把一枚“炮”重重地按在棋盤上,嘴裡嘟囔:“看見了看見了,你嘚瑟一個月了,不就是能走了嗎,吵得我腦仁疼。”
秦山被他噎了一下,氣得吹胡子瞪眼,又不好發作。
沈空青看著吳振聲,大聲開口:“吳爺爺,您這不是聽不見,是聽不清吧?”
吳振聲擺棋子的手頓住,他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女娃娃。
“耳朵裡是不是總有聲音?有時候像知了叫,有時候又像是火車開過去,轟隆隆的,白天還好,一到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就吵得人睡不著覺。”
沈空青的聲音全都說到了吳振聲的心坎上。
他的嘴唇動了動,那股子倔強勁兒讓他沒第一時間開口。
旁邊的秦山卻激動地一拍桌子。
“對對對!就是這樣!老吳他總說耳朵裡養了一窩的蛐蛐兒,吵得他腦漿子都要沸了!”
秦山湊到吳振聲耳邊,用儘全身力氣吼道:“我們家丫頭說中你的毛病了!”
“我聽見了!”吳振聲不耐煩地揮揮手,把秦山推開,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沈空青,“丫頭,怎麼知道的?”
這毛病,隻有他自己最清楚,連家人都隻知道他耳朵背,不知道他腦子裡常年響著戰場。
“猜出來的。”沈空青說得輕描淡寫。
她指了指吳振聲的耳朵。
“您的耳朵,或許我能試試。”
吳振聲愣了足足三秒,“小丫頭,你口氣倒是不小。”
他把手裡的棋子往棋盤上一扔,拐杖在地上“篤篤”地敲了兩下。
“我這耳朵,是在戰場上讓炮彈給震的,當年為了這耳朵,協和的專家,蘇聯來的顧問,哪個沒看過?人家都說了,聽覺神經壞死了,神仙來了都沒治!你?”
他上下打量著沈空青,話說得一點不客氣。
秦山急了,他一把抓住吳振聲的胳膊。
“老吳!你這人怎麼說話呢!丫頭的本事你沒見著?我這腿!當初多少專家也說是廢了!現在呢?我現在都能踹你了你信不信!”
“你的腿是腿,我的耳朵是耳朵!那能一樣嗎?”
吳振聲梗著脖子反駁,“你那是肌肉萎縮,養養就好了!我這是神經!神經壞了,懂不懂!”
“我不懂!我就知道丫頭說能試試,那就肯定有門道!”
兩個加起來快一百五十歲的老頭,在院子裡吵得跟鬥雞似的。
沈空青沒插話,就靜靜地看著他們吵。
【心臟吳振聲):“吵什麼吵……血壓又上來了……這丫頭……眼神還挺穩……”】
【左耳蝸吳振聲):“嗡——嗡——又來了又來了——煩死了——”】
沈空青等兩個老爺子吵得都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才慢悠悠地開了口。
“吳老爺子。”
她這一聲,讓兩個老頭都停了下來,齊刷刷地看向她。
“我沒跟您保證一定能百分之百治好。”
她的聲音很平靜,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炮震性耳聾,確實是世界級的難題,因為聲波衝擊對內耳的損傷是物理性的,修複起來非常困難。”
吳振聲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覺得這丫頭還算懂點行。
“但是,”沈空青話鋒一轉,“您現在的情況,聽力幾乎為零,還伴有嚴重的耳鳴,說句不好聽的,還能比現在更壞嗎?”
吳振聲被問得一噎。
是啊,還能比現在更壞嗎?
最壞的結果,不就是沒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