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倒不是什麼壞消息。病人醒了。
不是迷迷糊糊的醒，是意識清楚，格拉斯哥評分估計能到15分的清醒。他甚至試圖抬手去摸自己胸口包裹的敷料。
“彆動！”我按住他的手，仔細檢查他的瞳孔對光反射和意識狀態，結果好得驚人。除了身體虛弱，認知功能似乎完全沒受影響，簡直違背了重度創傷複蘇後的常規病理生理過程。
“醫生……我……我怎麼了？”年輕人聲音沙啞，眼神裡充滿了恐懼和迷茫，“我隻記得……我騎著三輪車在過馬路……然後……然後就啥也不知道了……”
我一邊安撫他，一邊例行公事地問：“有沒有哪裡特彆不舒服？頭痛？惡心？”
年輕人搖搖頭，忽然說：“就是……就是覺得特彆餓……餓得心慌……”
餓？我愣了一下。重度創傷後機體處於高代謝狀態，食欲不振才是常態。這種強烈的饑餓感……我猛然一驚，立刻聯想到那驚人的愈合速度所需要的巨大能量消耗！這能量從哪兒來？糖？脂肪？蛋白質？這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
我接著檢查了病人的其他情況，不動聲色地吩咐護士加大靜脈營養液的輸注速度和濃度，同時抽血急查全套生化指標，重點關注血糖、血酮、乳酸和白蛋白水平。
結果很快出來了。
血糖偏低，血酮體略升高，乳酸正常，白蛋白水平……低得離譜！
就像一個高速運轉的工廠，瘋狂消耗著原材料蛋白質），卻幾乎不產生副產品乳酸堆積），能量來源也透著古怪低糖略高酮）。這代謝圖譜，看得我後脊梁發涼。這根本不是人類該有的代謝模式！
我深吸一口氣，回到病床前，決定冒一次險，進行一些“超綱”問詢。
“你最近……有沒有吃過什麼特彆的東西？或者接觸過什麼……不同尋常的藥品、保健品？”我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關心他是否有藥物濫用史。
年輕人茫然地搖搖頭：“沒……沒有啊。我就是個送快遞的，一天到晚跑單，吃飯都不定時，哪有錢買那些……”
“仔細想想，比如……一些藍色的，小藥片？彆人送的？說是能提神醒腦，增強體力那種？”我引導著提示道，心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動。
年輕人皺起眉頭，努力回憶，忽然眼睛微微睜大：“好像……好像有一個多月前吧，一個什麼公司搞地推活動，送試用裝保健品，說是最新科技，抗疲勞的……好像是幾顆藍色的小糖丸？我吃了兩天，感覺也就那樣，後來就不知道扔哪了……醫生，這跟我出事有關係嗎？”他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
藍色小藥丸！抗疲勞！地推！
我感覺自己摸到了什麼，但線索依舊模糊。安撫了病人幾句，叮囑他好好休息。
走出icu，他立刻給李哲打了個電話。
“哲子，幫我個忙，有點邪乎事。”
“喲，沈半仙終於肯開壇做法了？說吧，是要桃木劍還是黑狗血？”李哲在那頭嘻嘻哈哈。
“滾蛋！說正經的，”我壓低聲音，“幫我打聽一下，最近市麵上，或者某些地下渠道，有沒有流傳一種藍色的，聲稱能抗疲勞、增強體力的……‘保健品’，或者彆的什麼稱呼。來源可能跟一些生物科技公司有關。”
電話那頭李哲沉默了幾秒，聲音也嚴肅了些：“老沈，你到底惹什麼麻煩了？我怎麼聽著這路子有點野啊？”
“先彆問，幫我留意一下，最近你們科有沒有什麼新來的藥代推銷藥的，尤其是‘創生科技’或者跟他們有關的公司，有沒有類似的東西。”我強調道，“我最近也留意一下我們科裡”。
“創生？就是蘇大小姐那個公司？”李哲的聲音變得有些玩味，“行吧，我幫你問問醫藥代表那幫哥們兒，他們消息靈通。不過你小子小心點，彆瞎搞。”
掛了電話，我心情更加沉重。李哲的反應說明，這種事可能並非空穴來風，仔細回憶一下，我們科的藥物常用的就那麼幾種，藥代也相對固定，不過好像最近穿著黑絲包臀裙的女藥代在科主任辦公室附近的頻率確實提高了不少，還都是以前沒見過的。
傍晚時分，我結束這36小時班正準備脫白大褂，icu的電話又來了，這次還是小劉，看樣子他也沒能下得了班。小劉聲音帶著哭腔：“沈老師！您快來看看吧！病人……病人他……”
我心裡咯噔一下，以為病人又出現了什麼急劇惡化，一路狂奔到icu。
眼前的情景讓我再次目瞪口呆。
那個年輕人正坐在床上，捧著一大份醫院配餐送的病號飯——稀飯、饅頭、水煮青菜——狼吞虎咽，風卷殘雲，那架勢活像餓了三天三夜的難民。而在他床邊，已經放了兩個空空如也的餐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