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那通跨越城市的電話,像一根無形的、冰冷的探針,穿透了物理距離,精準地刺入我試圖構建的、脆弱的心理防線。
聽筒裡傳來的忙音早已消失,但那飽含憂慮與警告的話語,卻依舊在我耳邊嗡嗡作響,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
我獨自一人站在消防通道冰冷、寂靜的昏暗光線下,背靠著粗糙的牆壁,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導師的擔憂並非空穴來風,他顯然通過某種我無法想象的、高層次的渠道,捕捉到了圍繞在我身邊的危險旋渦。
他雖未明說,但“尖端科研旗號”、“毫無倫理底線”、“看不見的硝煙”、“禁忌”這些詞,像一把把鑰匙,精準地捅向了“普羅米修斯”和異能現象的核心鎖眼。
他最擔心的,似乎不僅僅是外部的威脅,更是我自身可能發生的某種“變化”。
他反複強調保護“手”和“腦子”,這像一根尖銳的刺,紮在我最深藏的秘密上。他是否……已經隱約猜到了什麼?
猜到我不僅僅是被卷入,而是自身也成為了這異常現象的一部分?
這種“不確定的確定”讓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立和寒冷。秘密像一顆有毒的種子,在我體內生根發芽,它讓我與我最尊敬的人之間,隔起了一層無法穿透的、充滿擔憂與誤解的毛玻璃。
我無法傾訴,無法辯解,隻能獨自承受這份越來越沉重的負擔,以及隨之而來的、愈發清晰的恐懼——我的異常,或許早已被更高層麵的目光所注視。
渾渾噩噩地回到辦公室,我試圖用繁重的工作麻痹自己,但李老的話語像魔咒一樣在腦海中盤旋。
手術刀握在手中,那熟悉的觸感此刻卻帶來一絲陌生和恐慌——我這雙被導師寄予厚望、能完成最精密操作的手,是否也會在某一天,因為那不受控製的能力而顫抖,徹底毀掉我作為外科醫生的一切?
這個念頭讓我不寒而栗。
下班後,我沒有立刻回家。
那種被無形目光窺視的感覺,讓我對自己的公寓也產生了一種不信任感。
我驅車在城市裡漫無目的地轉了很久,直到夜幕徹底籠罩,才按照之前收到的加密信息,將車停在了一個廢棄的舊碼頭區。
鹹濕冰冷的海風呼嘯著刮過空曠的碼頭,吹動著廢棄集裝箱和生鏽起重機投下的、扭曲猙獰的陰影。
遠處,城市的霓虹像一片虛假而溫暖的星河,與這裡的荒涼死寂形成鮮明對比。
這裡視野開闊,難以被監聽或埋伏,是顧傾城選擇的見麵地點。
我到的時候,她已經在了。
她靠在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引擎蓋上,身影融入夜色,隻有指尖夾著的煙頭,在黑暗中明滅不定,像一顆孤獨的、警惕的星辰。
海風吹起她額前的幾縷發絲,她的側臉在微弱的光線下顯得冷峻而疲憊。
我停好車,走到她身邊,沒有說話。
我們就這樣並肩站著,望著遠處漆黑如墨、波濤起伏的海麵,聽著海浪拍打水泥樁基的、單調而有力的轟鳴聲。
空氣中彌漫著海水、鐵鏽和一絲淡淡煙草味的混合氣息。
良久,還是顧傾城先開了口,聲音被海風扯得有些飄忽,卻依舊帶著她特有的冷靜和直接:“李老的電話……我猜到了。”
我猛地轉頭看向她,眼中難掩驚愕。
她吐出一口淡淡的煙霧,沒有看我,目光依舊投向黑暗的大海:“省廳技偵那邊的朋友,今天下午旁敲側擊地問過我,最近是不是在跟一條涉及境外生物科技公司的敏感線,還提醒我注意‘技術邊界’和‘人員安全’。話裡話外的意思,應該和你導師說的,差不多。”
我的心沉了下去。
消息傳得比我想象的還要快,還要廣!
壓力不僅來自學界泰鬥,更已經開始向警方係統內部滲透!
“看來,‘創生科技’或者說它背後的‘普羅米修斯’,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手眼通天。”
顧傾城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壓抑的憤怒和無力感,“他們不僅在清除現場,更在清除‘影響’。我們在診所的行動,雖然失敗了,但顯然踩到了他們的痛處,讓他們不得不動用更高層級的關係來施壓和警告。”
她終於轉過頭,目光在夜色中銳利如鷹隼,直直地看向我:“所以,沈醫生,我們現在麵臨的,不僅僅是一個犯罪的跨國企業,而是一個可能深度滲透進各個領域、擁有難以想象的能量和資源的龐大怪物。而我們,幾乎是在赤手空拳地與之對抗。”
我迎著她的目光,喉嚨發乾,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李老的警告和顧傾城此刻的分析,像兩股冰冷的繩索,正在將我越纏越緊。
“但是,”她話鋒一轉,將煙頭扔在地上,用鞋底碾滅,動作乾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