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廢棄診所那場虎頭蛇尾、險象環生的行動,像一場高燒褪去後殘留的噩夢,細節因過度刺激而顯得模糊,卻又帶著刻骨銘心的驚悸和一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牢牢烙印在我的感知深處。
空氣中仿佛永遠殘留著那股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硝煙的辛辣、新鮮血液的甜腥、陳舊鐵鏽的沉悶,以及那股冰冷金屬被高頻電流灼燒後產生的、帶著微弱臭氧味的焦糊氣息。
每一次不經意間的閉眼,視網膜上就會自動重映出那些碎片化的恐怖畫麵:黑桃4那雙空洞得不像人類、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線的眼眸;
“創生”保安隊如同精密殺戮機器般碾壓入場時帶來的、令人窒息的專業壓迫感;
還有顧傾城在精神衝擊下痛苦扭曲的麵容,以及我自己那不受控製、近乎自毀般爆發能力後帶來的、撕裂靈魂般的劇痛和虛脫。
身體表麵的擦傷和肌肉的扭傷在藥物和時間的作用下緩慢愈合,但精神層麵的震蕩餘波遠未平息,反而像湖底被攪起的淤泥,沉澱後讓整個心湖變得更加渾濁不堪。
我強迫自己回到醫院,穿上那身象征著秩序、理性與救贖的白大褂,試圖用手術刀鋒利的寒光、消毒液刺鼻卻令人安心的氣味,以及病曆檔案上那些冷靜客觀的文字所構築的熟悉世界,來覆蓋、壓製那段混亂癲狂的記憶。
但我知道,有些東西已經發生了不可逆的改變。我對周圍環境的警惕提升到了近乎病態的高度,任何一個陌生麵孔在走廊裡稍長時間的駐足、一次不合時宜的突然寂靜、甚至是口袋裡手機毫無征兆的震動,都會讓我的心臟像被無形的手狠狠攥住般驟然縮緊,腎上腺素不受控製地飆升。
那種源自未知本能的“生物電感知”,似乎也在這種持續的高壓刺激下變得越發敏感和難以控製,像一根被強行繃緊到極限的琴弦,任何細微的擾動都會引發一陣不受控製的、令人煩躁的嗡鳴,隨之而來的便是顱內隱隱的抽痛和一陣陣莫名的眩暈感。
李哲和顧傾城的狀態也好不到哪裡去。
李哲整天抱著他那在槍林彈雨中損毀殆儘的“寶貝”裝備殘骸,唉聲歎氣,肉痛得齜牙咧嘴,試圖用他那巧手回春的技術進行修複,但眼神深處除了惋惜,更多了一絲劫後餘生的後怕與茫然。
顧傾城則變得更加沉默寡言,她手臂上那道猙獰的傷疤,是她英勇與冒險的證明,也是行動失敗最刺眼的標記。
她大部分時間都把自己關在市局技術隊那間充斥著設備低鳴和咖啡因氣息的辦公室裡,對著加密電腦屏幕上不斷滾動的數據流和情報摘要,眉頭緊鎖,仿佛想從那些浩如煙海、真偽難辨的信息碎片中,強行拚湊出“創生科技”那龐大陰影的一絲真實輪廓。
我們三人偶爾會在我那間此刻感覺也不再安全的公寓裡碰頭,氣氛往往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每一次複盤都像是在用鈍刀切割尚未愈合的傷口,痛苦且徒勞。我們討論著“創生”那令人費解的動機、黑桃4所代表的冰冷秩序、蘇雨薇那複雜難明的立場與警告,以及下一步該如何在幾乎所有線索都被強行斬斷、自身可能也已暴露的情況下,繼續這場力量懸殊的調查。
就是在一次這樣壓抑的討論間隙,李哲一邊心不在焉地用鑷子撥弄著一塊燒得焦黑的電路板,一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無關緊要的小事,嘟囔了一句:“說起來真他娘的邪門,從那個鬼地方連滾帶爬回來之後,頭兩天老子手殘得跟帕金森似的,端杯水都灑一半,嚇得我以為這輩子要告彆技術活了。可過了那勁兒,突然就跟開了光似的,手穩得自己都害怕……”
我和顧傾城幾乎同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目光銳利地轉向他。
“開光?”我皺起眉頭,心中警鈴微作,一種不祥的預感悄然升起。
“啊,”李哲放下那塊焦黑的電路板,舉起自己的雙手,翻來覆去地看,臉上帶著點不可思議的、混合著後怕和一絲殘留的得意,“就大前天,修一哥們兒送來的古董懷表,瑞士貨,裡頭零件小得跟芝麻粒似的,還鏽得厲害。擱平時,這活兒我得請出顯微鏡、真空吸筆、微操台,戴上防靜電指套,憋著氣折騰大半天還不一定能搞定,得看運氣。
可那天,邪了門了!”他眼睛微微發亮。
“我就拿著最普通的精密鑷子和改錐,感覺手指頭自己就有了主意,穩得一批!手速快得帶殘影,眼睛好像都能自動對焦放大,哢哢幾下,除鏽、校準、裝配、上油,一氣嗬成!嚴絲合縫!走時精準!那哥們兒拿到後差點給我跪下,直呼我是‘上帝之手’再世,非要請我喝酒!”
他說得眉飛色舞,手舞足蹈,試圖重現當時的輝煌。
但我和顧傾城的臉色卻在他的描述中,一點點沉了下去,變得越來越凝重。
“具體是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感覺的?持續了多久?”顧傾城的聲音冷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帶著刑警特有的審慎和穿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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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哲被我們嚴肅的態度弄得一愣,臉上的得意瞬間收斂了,撓了撓他那標誌性的光頭,努力回憶著:“就……大前天下午吧?大概……兩三點鐘的時候?持續了……得有三四個鐘頭?挺長的,反正我把積壓的幾個高難度的活兒都乾完了。後來……嗯,慢慢就感覺沒了,現在嘛,也就比平時稍微穩點,但絕對沒那天那麼神了。”
他頓了頓,似乎也終於意識到這情況可能沒那麼簡單,臉上浮現出困惑和一絲隱隱的不安,“你們說……這他媽……會不會跟那天在診所……撞了邪有關?”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浸入了冰水之中。
診所……那個破裂的、隱藏在門框上的微型噴霧裝置!李哲當時嗆咳、揉眼睛的畫麵瞬間在我腦海中清晰起來,放大,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