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開斯特病房裡的博弈暫告一段落，但洛倫茲博士那看似溫和卻步步緊逼的試探，以及吳師兄發現的、將內部隱患與奧古斯都u盤牽連起來的驚悚線索，都讓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敵暗我明，深陷重圍，僅憑自身和九組的力量，想要破局，難如登天。
坐在安靜的辦公室裡，指節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我反複咀嚼著當前的困境。龍組內部疑雲密布，奧古斯都圖謀深遠，議會黑手潛伏暗處……想要破局，必須引入新的變數，或者說，借助外力來打破這脆弱的平衡。
“殘燼”的炎老，看似超然物外，實則對龍組內部秘辛了如指掌。
他之前的數次接觸，示好與招攬之意明顯，那份救治韓老的人情，正是現成的敲門磚。更重要的是，“殘燼”與議會素有齟齬，在對付共同潛在敵人這一點上，我們有合作的基礎。
下定決心後，我沒有通過常規通訊渠道，而是取出了之前文淵留下的那個經過特殊加密的一次性聯絡器，發送了一條簡短的信息：
【韓老病情有變，需當麵請教炎老。地點時間，煩請安排。】
信息發出後，如同石沉大海。我並不急躁，耐心處理著日常事務，直到深夜值班時，加密聯絡器才微微震動，反饋回一個地址和時間：明日下午三時，市郊“聽雨軒”茶舍，竹韻閣。
地點選在一個人流稀疏、環境雅致的茶舍，符合炎老一貫的風格，也確保了會麵的私密性。
次日午後，我安排好醫院的工作，獨自驅車前往“聽雨軒”。
茶舍隱於西山腳下，翠竹掩映，清幽異常。在服務生的引導下，我走進名為“竹韻”的包間，炎老已然端坐其中，正悠閒地燙洗著茶具。
他今日穿著一身普通的藏藍色中式褂衫，氣息內斂，如同一位尋常的退休老者，唯有那雙看似渾濁的眼眸偶爾開闔間，閃過的精光顯露出不凡。
“沈主任，請坐。”炎老抬手示意，語氣平和，仿佛隻是老朋友閒聚。他親手斟了一杯金黃透亮的茶湯，推到我麵前，“嘗嘗，今年的明前龍井，還湊合。”
“炎老費心。”我依言坐下，端起茶杯，清香撲鼻，淺啜一口，讚道：“好茶。”我沒有急於切入正題，而是順著品茶的節奏，寒暄了幾句關於韓老近況的閒話。炎老也頗有耐心，微笑著回應，似乎真的隻是來品茶聊天。
直到一壺茶過半，炎老才放下茶杯，目光平靜地看向我，緩緩道：“沈主任今日約老朽前來，恐怕不單單是為了韓老的病情吧？你我都是明白人，有話，但說無妨。”
我知道鋪墊已夠，便放下茶杯，神色轉為凝重：“炎老慧眼。此次冒昧打擾，確實有事請教。近日，我遇到一些……難以理解的困擾，感覺仿佛置身迷霧，步步驚心。想起炎老此前曾提及，大樹之下，亦有陰影。不知對此，炎老可有以教我？”
我沒有直接提及奧古斯都或內部信號的事情，而是用了更隱晦的說法，既點明了困境，也留下了回旋餘地。
炎老聞言，臉上並無意外之色，隻是輕輕摩挲著溫熱的茶杯，沉吟片刻，方才開口：“哦？能讓沈主任感到困擾的，想必非是尋常小事。這陰影……有時來自外部風雨，有時，卻也源於內部枝乾本身的病灶，盤根錯節，難以察覺啊。”
他果然聽懂了弦外之音，並且直接將話題引向了“內部病灶”。
“內部病灶，的確最為棘手。”我順著他的話說道，“尤其是當這病灶深藏不露，甚至可能位高權重時，更是投鼠忌器，無從下手。”
炎老微微一笑，那笑容裡帶著幾分洞察世事的滄桑：“位高權重者，亦非鐵板一塊。龍組立身數十載，曆經風雨，內部豈會沒有分歧與舊怨？有些事，看似是現在的爭端，其根源，或許要追溯到很多年以前，一些……被塵封的舊案，或是理念不合而分道揚鑣的故人。”
他的話，開始觸及核心！我凝神靜聽。
“譬如，”炎老壓低了聲音，目光變得幽深，“大約二十年前，龍組內部曾有過一場關於‘異能進化方向’的激烈論爭。一派主張‘絕對掌控’與‘秩序優先’，認為異能者的力量必須置於最嚴格的框架約束之下，甚至不惜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以確保其對組織的絕對忠誠與服從。而另一派，則更傾向於‘引導’與‘共生’，認為應尊重異能者的個體差異與發展潛力，在秩序與自由間尋找平衡。”
我心中巨震！這是龍組最高層的核心機密！炎老竟然如此輕易地透露？
“後來呢？”我忍不住追問。
“後來？”炎老輕歎一聲，“自然是‘掌控派’逐漸占據了上風。畢竟，對於任何一個龐大的組織而言，‘穩定’與‘可控’永遠是第一位的。而當時‘掌控派’的幾位核心推動者之中，便有如今位高權重的……‘玄龜’，以及主管內部紀律與審訊的……‘青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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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龜”！“青鸞”！炎老竟然直接點出了這兩位龍組巨頭的名字，並將他們歸入了所謂的“掌控派”！
“那……另一派呢？”我的聲音有些乾澀。
“另一派？”炎老眼中閃過一絲追憶與複雜難明的神色，“或邊緣化，或沉默，或……在一些‘意外’中銷聲匿跡了。其中一位領軍人物的代號，似乎叫做……‘燭龍’。”
“燭龍”？！我的代號？！我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向炎老。
炎老平靜地與我對視，緩緩道：“不必驚訝，代號而已，曆代強者皆有繼承。那位前輩的理念與後來的發展格格不入，最終在一次極其危險的外勤任務中……不幸殉職，其相關研究資料和檔案也被封存。據說，他對異能本質的理解，尤其是關於‘生命場’共鳴與進化的猜想，與沈主任你現在所展現的某些特質，頗有幾分神似之處。”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著我：“所以，當你這樣一位擁有特殊潛質、且成長軌跡隱隱觸及某些舊日理念的年輕人突然崛起時，會引起高層的特彆關注，甚至是……不同態度的對待，也就不足為奇了。有人或許視你為值得培養的新血，有人則可能將你視為需要嚴加管控的……潛在變量。”
這番話，如同驚雷在我腦海中炸響！原來如此！“玄龜”對我既重用又保持距離，周文淵的暗中關注與招攬，甚至可能存在的內部警惕與打壓……這一切似乎都有了更深的解釋！這不僅僅是關於派係鬥爭，更可能牽扯到二十年前的理念之爭，甚至是一樁塵封的舊案！而我的代號“燭龍”，似乎本身就承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宿命！
“當然，這些都是陳年往事了，真相如何，早已難辨。”炎老話鋒一轉，又為我斟了一杯茶，“老朽所言，也隻是一家之談，姑妄聽之。沈主任隻需知道，這潭水，遠比表麵看起來要深。與人打交道，尤其是與位高權重者打交道，多留一份心，總不是壞事。”
他點到即止，沒有要求我做什麼，也沒有明確指認誰是敵人，隻是提供了至關重要的曆史背景和一種解讀當下困境的視角。這份“善意”，分量極重。
“多謝炎老解惑，晚輩受益匪淺。”我鄭重地道謝。這份情報，無疑為我撥開了眼前的一部分迷霧，也讓我對自身的處境有了更清醒、也更危險的認識。
“舉手之勞。”炎老擺擺手，恢複了閒適的神態，“韓老那邊，還要多勞沈主任費心。‘殘燼’記下的情分，不會忘。日後若遇真正難處，或許這片‘殘燼’之餘溫，尚能提供些許暖意。”
離開“聽雨軒”，夕陽的餘暉為西山鍍上一層金邊。我坐在車裡，心情久久不能平靜。炎老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一扇通往迷霧深處的大門。門後的真相或許更加黑暗，但至少，我不再是完全盲目的摸索了。
利用“殘燼”的善意，我似乎觸碰到了一些被刻意掩埋的往事。而這些往事，或許正是解開當前困局，乃至理解我自身命運的關鍵碎片。接下來的路，必須更加謹慎，但也必須……更主動地去探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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