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龍虎山清幽的節奏中,如溪水般平靜流淌。轉眼已過半月。
每日重複的掃地、挑水、讀經,最初的新奇與身體的不適漸漸褪去,如同粗糙的石塊被流水打磨,變得圓潤自然。
肩膀早已適應了扁擔的重量,掃地的動作也變得如清風拂過般流暢自如,誦讀《道德經》時,心更容易沉靜下來,雖仍不敢說理解了其中深意,但那古老的韻律本身,已如同背景音樂般,潛移默化地調和著我的心緒。
虛靜道長始終沒有傳授任何看似“高深”的術法或口訣,隻是在我勞作或讀經時,會如雲出岫般悄然出現,看上一眼,或點撥一兩句看似平常卻總讓我回味良久的話。
比如在我掃地時,他會說:“掃帚動時,心可在否?”在我挑水歇息時,他會言:“水滿則溢,心滿則殆。”在我讀經略有得色時,他又會淡淡道:“經是路標,非是彼岸。執著文字,如指月而觀指。”
這些話語如同機鋒,不直接給出答案,卻總能在我心中激起波瀾,引導我去反思自身的狀態。我漸漸明白,這裡的修行,重在“悟”,而非“授”。
直到我入山半月後的一個清晨,做完例行的雜役,虛靜道長將我叫到後山一處名為“觀雲台”的所在。這是一塊巨大的天然岩石,平整如台,突出於山崖之外,麵對浩瀚雲海,視野極佳。山風拂麵,雲卷雲舒,仿佛置身仙境。
“今日起,加一門靜坐的功課。”他示意我在岩石上尋一處平整光滑之處,盤膝坐下,姿勢不必刻意追求艱難的雙盤,以舒適自然、脊柱正直為宜。
“眼觀鼻,鼻觀心,舌抵上顎,自然呼吸。初時雜念紛飛,如猿馬難馴,不必強壓,亦無需隨波逐流。隻需知曉念頭來來去去,如雲聚雲散,不迎不拒,不即不離,如是觀之即可。”
我依言調整坐姿,閉上雙眼,嘗試將注意力收攝回來。
然而,甫一靜坐,各種念頭便如脫韁野馬,不受控製地奔騰而出。醫院裡等待手術的病人焦慮的麵容、蘇雨薇在東京可能麵臨的險境、趙銘慘死時那基因崩潰的可怖景象、那枚古玉中糾纏的怨念低語、奧古斯都基金會那深不可測的陰影、甚至是對自身未來道路的迷茫……
思緒紛亂如麻,呼吸也隨之變得急促、淺浮。身體也開始出現反應,腿腳酸麻,腰背僵硬,眉心發緊。
我記起道長的教誨,努力嘗試著不去跟隨這些念頭,也不用力驅趕它們,隻是像一個站在路邊的旁觀者,看著它們如同車流般升起、盤旋、然後消失。
這個過程極其艱難,心猿意馬,片刻難安,比做一台複雜的手術更耗心神。但我堅持著,將注意力漸漸錨定在一呼一吸之上。感受空氣吸入時鼻腔的微涼,氣息下沉時胸腔腹部的自然擴張,呼出時氣流帶來的溫熱,以及那短暫停頓間的空靈。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隻是一炷香的時間,或許更久,在無數次的“覺察放下”之後,紛亂的念頭似乎並未減少,但它們對我的拉扯力減弱了,就像喧囂的背景音雖然還在,但我不再刻意去“聽”它。
也正是在這相對寧靜的間隙,我習慣性散開的“生命場”感知,開始捕捉到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在城市裡,在人群中,我的感知更多是用於洞察生命體的健康狀態、能量的異常波動,帶有強烈的目的性和功能性。
而在這裡,當我真正靜下心來,將感知柔和地、不帶目的地投向外部自然環境時,我“看”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生機勃勃而又和諧無比的能量世界,瑰麗而宏大。
我“看”到晨曦的陽光灑落,不僅帶來光明,更蘊含著溫暖而充滿生機的“光炁”,不同於物理光線,更接近一種生命能量,如同億萬金色的精靈,歡快地融入山川草木,滋養著萬物。
我“看”到山間翻湧的雲海霧氣,並非單純的水汽,而是蘊含著精純的“水靈之氣”,氤氳流動,潤澤著山石、林木,甚至洗滌著空氣中的濁滯。
我“看”到腳下這座“觀雲台”巨石,沉穩厚重,散發著微弱而恒定、與整座龍虎山脈地脈相連的“地脈之氣”,博大而安穩。我“看”到懸崖邊那棵虯枝盤曲的古鬆,每一根鬆針都在進行著微妙的光合作用,吞吐著充滿生命活力的“木靈之氣”,它的根係深紮岩縫,與大地能量交融,枝葉則舒展向上,承接天光雨露,仿佛一個天然的聚靈陣。
甚至能更精細地“聽”到遠處那條名為“玉帶”的溪流,其奔騰的“水靈之氣”活潑清澈,帶著歡快的韻律;能“感”到拂過身旁的微風,帶來的不僅是涼爽,還有遠方不同山穀的“氣息”和信息,仿佛風是信息的信使。
我的感知,不再僅僅是單向的、分析性的探查,而是開始嘗試與這片天地共鳴。
我嘗試著調整自身的呼吸節奏,讓它與山風拂過鬆針的頻率、與腳下大地那悠長深沉的脈動逐漸同步。我嘗試著放開身心,不再將自身能量場視為獨立的堡壘,而是如同海綿般,讓周圍精純平和的天地靈氣,自然而然地通過毛孔、通過呼吸,滲入我的四肢百骸,溫養著經脈和丹田處那團日益凝練的能量核心。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這是一種極其玄妙的體驗。我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孤立於自然之外的觀察者,而是漸漸融入了這片山川靈韻之中,成為了它循環不息的一部分。我的“生命場”感知範圍,在這種共鳴中,不知不覺地向外擴展,變得更加敏銳、清晰,能分辨出不同樹木、甚至不同石頭所散發出的細微能量差異。精神力也仿佛被這純淨的自然之氣反複洗滌過一般,變得更加凝練、純粹,以往因過度使用或情緒波動而帶來的隱隱疲憊感和雜質,被悄然淨化。
有一次靜坐中,我偶然將一絲感知延伸至藏經閣方向,雖未親至,但感知可及,仿佛“看”到那棟古建築本身,就凝聚著浩瀚如海的、由無數代先賢閱讀、思考、抄寫道藏所沉澱下來的智慧能量,莊嚴而深邃,讓我心生敬畏,不敢輕易深入探查。
靜坐結束,緩緩睜開雙眼時,隻覺得神清氣爽,目力所及,遠處的山巒輪廓、近處樹葉的紋理、甚至空氣中漂浮的微塵,都變得異常清晰,整個世界仿佛被最純淨的泉水洗過一般,鮮亮、生動,充滿了靈性。以往那種因都市生活和內心焦慮而帶來的隱隱的“蒙塵感”,一掃而空。
“感覺如何?”虛靜道長的聲音在一旁響起,不知他已來了多久。
我深吸一口帶著雲汽和鬆香的空氣,由衷道:“前所未有地……清醒和安寧。仿佛能‘聽’到山的心跳、水的歌唱、風的低語。自身如塵埃,落於大地,反覺踏實。”
虛靜道長微微頷首,眼中似有一絲極淡的讚許:“善。感知外放,易;感知內收,能與萬物共鳴,難。汝能初窺門徑,是汝根器使然,亦是近日掃除心塵之功。然此境如雲,聚散無常。記住此心此感,於行住坐臥中,常加保任,勿使迷失。”他的話依舊含蓄,卻點出了關鍵:這種狀態不穩定,需要在日常中持續修煉鞏固。
回去的路上,遇到正扛著剛挖出來的鮮嫩竹筍往回走的清風和明月。
清風眼尖,老遠就咋咋呼呼地跑過來:“沈師兄!你剛才坐在觀雲台上一動不動,是在練什麼絕世神功嗎?我偷偷看了好久,覺得你身上好像在發光誒!淡淡的,像早晨的霧氣!”
明月年紀稍長,性子穩重,拉了他一把,對我笑道:“沈師兄彆聽他胡說,定是晨光晃眼。不過師兄的氣色,確實比剛來時紅潤多了,眼神也清亮得像山泉水,看來咱們山上的水土養人呐。”
我笑了笑,沒有解釋。或許,在清風這般心思純淨、未經汙染的孩子眼中,那種與天地共鳴時自然流露的平和光華,真的能被其天真之眼捕捉到一絲痕跡吧。與這些小道士的簡單互動,為這清修生活增添了不少生趣,也讓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失落已久的、簡單純粹的少年心性,心中生出幾分羨慕。
“你們今天挖了不少筍啊,來,我給你們露一手,炒個油燜筍。”我笑嘻嘻從他們肩上拿過裝著竹筍的背簍。
夜晚,在油燈下,我翻閱著虛靜道長允許我借閱的一冊《南華真經》莊子)抄本。
讀到“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時,白日靜坐時那種與天地交融的感覺隱隱浮現,對這句話有了不同於文字表麵的體會。修行之路,漫長而有趣,而這靜坐感知的功課,無疑為我打開了一扇通往更廣闊、更本質世界的大門。
我知道,這僅僅是開始。
喜歡我的手術刀,斬斷基因鎖請大家收藏:()我的手術刀,斬斷基因鎖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