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的,冰冷的,帶著鐵鏽般血腥氣和腐爛甜膩氣息的黑暗。
陳默的意識並未如預想般徹底消散,反而被一股無形的、惡毒的力量禁錮在原地,強迫他“觀看”,強迫他“聆聽”。
他“看”著大哥陳鋒那具曾經如同山嶽般可靠的身軀,在亂刀之下變得支離破碎,鮮血浸透了身下的每一寸土地,那雙曾經堅毅有神的眼睛,至死都圓睜著,望著家人最後的方向,殘留著無儘的擔憂與未能護得周全的痛楚。暴徒們甚至在他倒下後,依舊瘋狂地劈砍著他的遺體,仿佛在宣泄某種恐懼,又像是在執行某種褻瀆的命令。
他“聽”著父親陳建國被推入屍潮前,那一聲混合著憤怒、不甘與最終絕望的怒吼,如同受傷雄獅的悲鳴,短暫地壓過了喪屍的嘶吼,隨即被無數啃噬血肉的“噗嗤”聲淹沒。他“聽”著母親李秀娟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從“老陳!”,到“小鋒!”,再到最後那聲幾乎不成調子的“小默……”,最終化作一聲短促到極致的嗚咽,戛然而止。
他“感受”到弟弟陳浩被喪屍撲倒時,那年輕生命發出的、充滿極致恐懼和痛苦的慘叫,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幼獸,迅速微弱下去,被貪婪的咀嚼聲替代。
但這,還不是終結。
地獄的畫卷,才剛剛展開最殘酷的一角。
林凡,那個如同從深淵爬出的惡魔,緩緩走到了倒在血泊中、因肩膀重傷和極致悲痛而無法動彈的陳雪麵前。
陳雪,他的妹妹,家族中最聰慧、最冷靜的女孩。此刻,她臉色慘白如紙,鮮血不斷從肩頭的傷口滲出,染紅了破舊的衣衫。她看著家人的慘狀,看著大哥的殘軀,看著父母消失的方向,看著弟弟被吞噬的地方,那雙原本清澈銳利的眼眸,此刻隻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敗,沒有任何光彩,甚至沒有淚水。
極致的悲痛,已經榨乾了她所有的情緒。
林凡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雙毒蛇般的眼睛裡,沒有絲毫的憐憫,隻有一種審視物品般的冷漠,以及一絲……令人不寒而栗的、扭曲的興趣。
“陳雪……”林凡的聲音平穩,卻帶著刺骨的寒意,“我記得你,很聰明,嗅覺很敏銳。可惜,跟錯了人。”
陳雪沒有任何反應,仿佛靈魂已經隨著家人一同逝去。
林凡蹲下身,伸出戴著戰術手套的手,捏住了陳雪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他的動作看似輕柔,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給你個機會。”林凡的聲音如同惡魔低語,“臣服於我,告訴我你們那個小據點還有多少儲備,物資藏在哪裡。我可以讓你活下去,甚至……給你一個不錯的位置。”
陳雪的瞳孔微微動了一下,灰敗的眼底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碎裂了,迸射出一種極致厭惡和冰冷的火焰。她看著林凡,嘴唇翕動,用儘最後力氣,吐出了兩個字:
“畜生。”
聲音很輕,卻像一把淬毒的冰錐,狠狠紮向林凡。
林凡臉上的那絲偽裝的平靜瞬間消失,被一種被冒犯的陰鷙取代。他猛地鬆開手,站起身,對著旁邊幾個眼中閃爍著淫邪和暴戾光芒的手下,冷冷地吐出幾個字:
“賞給你們了。”
“嘿嘿,謝謝林哥!”
幾個暴徒發出興奮而粗野的笑聲,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迫不及待地圍了上來。
“不……不要!滾開!你們這些禽獸!!”陳默的靈魂在瘋狂地嘶吼,掙紮,試圖衝破這無形的禁錮,去保護他最後的妹妹。可他什麼也做不了,隻能像一個被釘在恥辱柱上的幽魂,眼睜睜看著那幾隻肮臟的手,伸向陳雪。
陳雪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死寂的眼中終於湧上了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她拚命掙紮,用還能動的手胡亂抓撓,用牙去咬,像一隻陷入絕境的幼貓。
“哧啦——”
布帛撕裂的聲音在死寂的空氣中顯得格外刺耳。
陳默“看”到妹妹眼中最後一點光亮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底的、萬念俱灰的死寂。她的掙紮停止了,如同一個被扯斷了線的木偶,任由那些暴徒施為,隻有身體在本能地微微抽搐。
不——!!!
陳默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被寸寸淩遲,那種痛苦遠超肉體承受的極限。他恨!恨林凡的殘忍!恨這些暴徒的卑劣!更恨自己的無能!如果不是他,妹妹怎麼會遭受如此屈辱?!家人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
就在那些暴徒即將得逞之際,一直如同失去靈魂般的陳雪,不知從哪裡生出了一股力氣。她猛地抬起頭,望向陳默“所在”的方向——儘管那裡空無一物,隻有冰冷的土地和彌漫的血腥氣。
她的目光,穿透了空間的阻隔,精準地“落”在了陳默的意識之上。
那眼神,複雜到了極致。
有無法言說的痛苦。
有被玷汙的屈辱。
有對家人的無儘眷戀。
但更多的,是一種決絕的、冰冷的告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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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陳默”,嘴角極其艱難地、微微向上牽動了一下,勾勒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千萬倍的、支離破碎的“笑容”。
那笑容裡,沒有責怪,隻有無儘的悲傷和……解脫。
緊接著,她用儘生命最後的力氣,猛地將頭撞向身旁一塊尖銳的、沾染著大哥鮮血的碎石!
“砰!”
一聲悶響。
決絕,而又沉重。
鮮血,瞬間從她光潔的額角湧出,染紅了她蒼白的臉頰,染紅了那塊冰冷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