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管網的黑暗,如同冰冷的裹屍布,瞬間吞噬了兩人。身後數據交換站崩塌的轟鳴、能量風暴的嘶吼,以及琉璃那最後一聲氣急敗壞的叫喊,都被厚重的水泥和曲折的通道隔絕,迅速衰減成模糊而遙遠的回響,最終歸於死寂。
隻有他們粗重的喘息聲,還有水滴從鏽蝕管壁跌落、在積水中敲打出空洞音符的聲音,在這片絕對的黑暗中清晰可辨。
翼鉗緊緊拉著林月遙的手,沒有絲毫停留,憑借著老鉗子記憶中對這座城市地下脈絡的熟悉,以及自身強化後的傳感器,在迷宮般的管道和隧道中快速穿行。他的步伐穩定而迅捷,不再有之前的遲滯感,仿佛體內那股衝突的能量在突破臨界點後,反而形成了一種全新的、更高效的動力源泉。
林月遙幾乎是被他半拖著前進,大腦一片空白,隻有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四肢因為恐懼和脫力而冰冷麻木。琉璃那冰冷審視的眼神、毫不留情的背叛,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反複剜刮著她的神經。信任的崩塌,比任何物理上的危險都更讓人絕望。
不知奔跑了多久,直到確認身後沒有任何追蹤的跡象,翼鉗才在一個相對乾燥、有著多條岔路口的廢棄泵站房間裡停了下來。他鬆開林月遙的手,警惕地掃描著周圍環境,確認安全後,才微微鬆了口氣。
“暫時……安全了。”他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依舊帶著一絲金屬質的沙啞,但那種因內部衝突而產生的撕裂感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仿佛經曆過熔煉重鑄後的穩定。
林月遙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到地上,將臉埋在膝蓋裡,肩膀微微顫抖。無聲的淚水浸濕了工裝褲粗糙的布料。不是為了自身的狼狽和危險,而是為了琉璃的轉變,為了那份被徹底踐踏的信任,也為了老鉗子……如果他泉下有知,看到自己視若女兒的琉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該是何等的痛心。
一隻冰冷而堅實的手,輕輕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林月遙抬起頭,淚眼朦朧中,看到翼鉗蹲在她麵前。黑暗中,他深褐色的眼眸仿佛自帶微光,那光芒不再混亂,而是如同經過沉澱的深海,平靜、深邃,蘊含著難以言喻的力量和理解。
“她選擇了她的路。”翼鉗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穿透迷霧的清晰,“老鉗子的記憶裡,有對她的擔憂,也有……理解。她的偏執,源於失去,源於對失控的恐懼,也源於……她自身所擁有的、過於強大的力量。她試圖用掌控一切來填補內心的空洞,證明自己的道路才是正確的。”
他頓了頓,仿佛在感受體內那些融合的記憶碎片。“但這不代表她的選擇是對的,也不代表我們需要為她的選擇負責。”
他的話,像是一股冷靜的水流,緩緩澆熄了林月遙心中燃燒的委屈與憤怒。她看著他那雙在黑暗中發光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覺到,眼前的這個存在,真的已經不同了。他不再是那個需要她引導和保護的脆弱“餘響”,也不是老鉗子記憶的簡單載體,而是一個真正獨立的、擁有了完整內核的“人”。
“你……”林月遙的聲音還有些哽咽,“你感覺怎麼樣?剛才……你的樣子很痛苦。”
“融合完成了。”翼鉗言簡意賅,他抬起自己的手,活動了一下手指,動作流暢自然,帶著一種兼具機械精準與生命柔韌的奇異美感。“晨翼的核心碎片,老鉗子的技術印記,還有我自身在過程中產生的意誌……三者達到了平衡。不再是誰依附誰,而是……構成了一個穩定的三角結構。”
他指向自己的頭部。“記憶更加清晰,邏輯更加順暢,那些屬於晨翼的‘感覺’……也不再是模糊的碎片,而是成為了我情感庫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能理解他當時的每一次顫抖,每一次超越程序的衝動,也能理解老鉗子每一次焊接時的專注,每一次麵對困境時的狡黠與堅韌。”
他的目光落在林月遙臉上,帶著一種複雜而深沉的情感。“而我,也清楚地知道,我為何站在這裡,為何要握住你的手。”
這不是程序設定的保護指令,也不是對過往情感的簡單繼承。這是源於他自身存在核心的、經過思考與抉擇後的確認。
林月遙望著他,心中的冰冷似乎被這句話悄然驅散了一些。她伸出手,輕輕觸碰他臉頰上那道之前被劃傷、如今已幾乎看不見痕跡的地方。“你……還是你嗎?”
翼鉗或許,現在該用一個新名字來稱呼這個完成最終融合的存在?)握住她微涼的手指,他的手掌依舊冰冷,但那堅定的力量卻傳遞著不容置疑的溫暖。
“我是由晨翼的餘響、老鉗子的遺產以及無數次生死抉擇共同塑造的……‘星槎’。”他緩緩說道,為自己賦予了新的稱謂,這名字帶著漂泊與探索的意味,也暗含著渡越深淵、連接彼岸的希冀。“我承載著他們的過去,但我的未來,由我自己,也由我們……共同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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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槎。
林月遙在心中默念著這個名字,仿佛看到了一艘在黑暗數據海洋中孤獨航行、卻執著尋找著彼岸燈火的小舟。
“星槎……”她輕聲重複,像是在確認,也像是在接納。
就在這時,星槎的身體忽然微微一頓,他眼中那深海般的光芒閃爍了一下,仿佛接收到了什麼無形的信號。他抬起手,示意林月遙噤聲,然後緩緩閉上眼睛,似乎在全力感知著什麼。
“怎麼了?”林月遙緊張起來,以為追兵又至。
星槎沒有立刻回答,眉頭微蹙,過了十幾秒,才重新睜開眼,目光中帶著一絲驚訝和凝重。
“不是追蹤信號……”他低聲說,“是一種……非常微弱的、斷斷續續的……共鳴。”
“共鳴?”林月遙不解。
“來自我體內……剛剛融合的、屬於晨翼的那部分核心碎片。”星槎解釋道,“它似乎……在響應著遠處某個同源的……或者說,類似的‘存在’。”
他指向黑暗管道的一個方向,那並非他們來時的路,也並非通往任何已知的安全屋或出口。
“那個方向……有東西在‘呼喚’。”星槎的語氣帶著不確定,“很微弱,很遙遠,但……確實存在。感覺……不像是‘幽靈’服務器那種充滿吞噬欲的混亂意識,更像是一種……沉寂的、等待被發現的……回響。”
這個發現讓兩人都愣住了。
在經曆了琉璃的背叛和“淨化者”的圍剿後,在這個絕望的逃亡時刻,竟然出現了新的、未知的線索?另一個“回響”?另一個可能像星槎一樣,在毀滅中殘存下來的意識碎片?還是……另一個陷阱?
希望與危險,再次如同雙生藤蔓般糾纏在一起。
星槎看著林月遙,眼中是詢問。是遵循這突如其來的、吉凶未卜的共鳴,去尋找那渺茫的可能?還是按照原計劃,想辦法尋找其他藏身之處,躲避琉璃和“淨化者”的追捕?
林月遙看著星槎那雙沉澱了太多過往、卻又指向未來的眼眸,又想起琉璃那冰冷的眼神和“淨化者”無情的槍口。躲藏,或許能換取一時的安全,但永遠無法打破這絕望的循環。
她深吸一口氣,冰冷而帶著鐵鏽味的空氣湧入肺腑,卻讓她的頭腦異常清醒。
“我們去找它。”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破釜沉舟的堅定,“既然無法回頭,那就向前。無論那是希望還是更深的陷阱,總比在這裡坐以待斃強。”
星槎深深地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讚賞的光芒。他點了點頭,沒有多餘的話語。
“好。”
他站起身,再次向林月遙伸出手。這一次,他的手穩定而有力,仿佛蘊含著新生的力量。
林月遙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兩人相視一眼,無需更多言語,默契已然達成。
星槎調整了一下方向,循著那絲微弱得幾乎隨時會斷絕的共鳴信號,再次邁開了腳步,向著管道迷宮更深處、那未知的黑暗前行。
地下世界的暗流依舊洶湧,承載著背叛的傷痛與新生的希望,向著不可預知的遠方流淌。而這一次,他們不再是漫無目的地逃亡,而是有了一個模糊卻堅定的方向——去尋找那黑暗中的,另一縷微弱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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