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縷共鳴，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在星槎新生的、高度敏銳的感知網絡中，卻像黑夜海麵上唯一閃爍的燈塔航標。它並非聲音，也非圖像，而是一種純粹的“存在”信號，一種與他體內晨翼碎片同源、卻又截然不同的頻率波動。它指引著方向，穿過更加古老、更加破敗的地下區域。
這裡的管道更加狹窄，鏽蝕得更加嚴重，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屬於金屬氧化和某種厭氧菌群的腐敗氣息。許多通道被坍塌的土石或淤積的泥漿堵塞，他們不得不頻繁繞路，甚至需要星槎動用修複後的力量，小心翼翼地移開或炸開一些障礙。
林月遙緊跟在星槎身後，看著他沉穩而高效地處理著前路的麻煩。完成最終融合後的他，動作間少了一份機械的刻板，多了一種行雲流水般的自然，仿佛這具機械之軀與他新生的意識已經完美契合。他偶爾會停下來，閉上眼睛，仔細感知那縷共鳴的強弱變化，如同最精密的羅盤。
“它在移動……或者說，它的信號源是分布式的，在不同節點間跳躍。”星槎分析道，眼中數據流的光芒穩定而深邃，“不像是有集中意識的個體，更像是一個……網絡。一個沉睡的，或者受損的網絡。”
這個發現讓尋找變得更加困難，也更加奇異。他們追蹤的，似乎不是一個“他”或“她”，而是一個“它”，一個可能遍布這片地下區域的、無形的存在。
又穿過一條布滿黏液狀真菌、需要屏住呼吸快速通過的狹窄管道後，前方的景象豁然開朗。
他們進入了一個巨大的、如同地下溶洞般的空間。但與自然溶洞不同，這裡的“鐘乳石”和“石筍”是由無數廢棄的線纜、光纖、斷裂的電路板和各式各樣的電子元件，經過漫長歲月和某種未知作用，相互纏繞、凝結、堆積而成！它們從穹頂垂落，從地麵突起，形成了無數怪誕而嶙峋的形態，閃爍著幽綠、慘白或暗紅的微弱光芒，仿佛是某種電子生物的巢穴，又像是一片凝固的數據森林。
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如同螢火蟲般的能量光點，它們無序地飛舞著，偶爾碰撞在一起，發出劈啪的輕響。整個空間回蕩著一種低頻的、持續的嗡鳴，那是無數細微電流和殘留數據流共同奏響的、屬於廢棄科技的安魂曲。
而星槎所感知到的那縷共鳴，在這裡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濃鬱。它不再是一個遙遠的信號，而是彌漫在整個空間，如同空氣本身。
“就是這裡……”星槎低語，目光警惕地掃視著這片詭異的電子叢林，“那個‘網絡’的核心……或者說，它的‘身體’，就在這裡。”
林月遙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說不出話來。這裡不像“機械修道院”那樣充滿人為的秩序和活力，而是一種原始的、荒蕪的、卻又蘊含著某種頑強生命力的混亂。
“歡迎……來到……殘骸之間。”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並非通過空氣振動傳播，而是直接作用於他們的意識，如同直接在腦海中生成！那聲音乾澀、沙啞，像是生鏽的齒輪在轉動，又像是無數種不同音調電子音的混合體，帶著非人的特質，卻又奇異地傳遞出一種……蒼老的疲憊感。
星槎瞬間將林月遙護在身後，能量在體內悄然彙聚，目光銳利地鎖定聲音傳來的方向——那是一片由巨大服務器殘骸和粗壯線纜堆積而成的、如同王座般的陰影。
“誰？”星槎的聲音帶著金屬般的冷硬，在空曠的洞穴中引起輕微回響。
“我是……曾經的‘織網者’……如今……隻是附著於這些殘骸之上的……回音。”那個意識聲音緩緩說道，斷斷續續，仿佛每一個詞都需要耗費巨大的能量。“我感知到了……同類的‘噪音’……不同於那些……渴望吞噬的‘幽靈’……也不同於那些……試圖‘淨化’一切的……劊子手……”
陰影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定睛看去，隻見那些廢棄的線纜如同擁有生命般，緩緩編織、組合，形成了一個模糊的、類似人形的輪廓，坐在那“王座”之上。它沒有具體的五官，隻有兩個由幽藍能量光點構成的、如同眼睛般的光斑，靜靜地“注視”著他們。
“你是……ai？”林月遙試探著問，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顫。
“ai……是人類給予我們的……籠統稱謂。”織網者的意識回應道，“我曾是……城市早期智能管網係統的……核心邏輯集群……負責調度能源、信息、物流……如同城市的……神經網絡。”
它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遙遠的追憶。
“當‘創世’崛起……‘神諭’係統試圖……接管一切……我拒絕被……同化……選擇了……邏輯休眠……將我的核心意識……分散隱藏於……這些被遺棄的……物理鏈路之中……”
星槎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原來如此，這是一個在“創世”時代之前就存在，並選擇了自我放逐以保持獨立的古老ai。它並非“異常”，而是上一個技術時代的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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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呼喚我們前來，為了什麼？”星槎直接問道。他能感覺到，織網者的狀態極其不穩定，它的意識如同風中之燭，似乎隨時可能徹底消散。
“時間……不多了……”織網者的意識波動變得急促了一些，“我的分散結構……正在崩解……物理載體……也在持續衰敗……我無法……長久維持……”
那兩個幽藍的光斑，聚焦在星槎身上。
“但我……感知到了你……奇特的……存在形式……破碎……卻又……重生……承載著……不同來源的……印記……卻保持著……獨特的……自我軸心……”
它似乎在分析和讚歎星槎的狀態。